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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散文 - 31 /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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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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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頁

朗讀:

一大早,船上就來了一個印度雜耍藝人兼弄蛇者。他吹一支葫蘆管子,聲音尖鋭而且憂鬱;管子聲音一響,一條腦袋扁平的褐蛇就像回聲似的,從圓形的小籃子裡逐漸探出身來:這就是可怖的眼鏡蛇。它歇膩了,時時刻刻都想咬一下弄蛇者;有好幾次,它竟拚命想爬到甲板上去,弄得船上乘客大驚失色。這個高明的雜耍藝人不僅僅弄蛇,他還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使樹木長大,變出鳥兒來;他的戲法簡直達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境界。

馬德拉斯是座平展開闊的城市。地勢低窪,大公園不少,街道寬闊,像是一座英國城市,可是驟然間會看到展示古老建築風格的一塔一寺,有如智慧的殘骸,有如昔日光輝的黯然失色的痕跡。旅客很快看到了當地的貧困現象,那是最先出現的一幫印度乞丐;他們邁着莊嚴的步子往前走,目光有如王侯,不過他們的手指卻像鉗于那樣緊緊抓着小錢幣——鎳鑄的「安」①。苦力們拉著運載器材的沉重的大車,在街上受着煎熬,那是讓人來擔負牛馬之類牲口的苦活。


  

說到這些長着橫角的瘦小的亞洲黃牛,確實像玩具店出售的那種肚裡塞滿木屑的牛,也許竟是神牛的幽靈。

但是,我要用最美好的話來誇誇紗麗——我在此地第一次見到的印度婦女服裝。一整幅料子圍成裙子,餘下部分異常優雅地斜披在身上,使婦女們猶如絲綢捲成的閃光的火苗,絲綢的顏色有綠的、紫紅的、紫的,從戴腳鐲的腳踝一直裹到戴珠寶首飾的手臂和脖子。

不僅服飾,就連人的神態,端莊的風度,衣服上的金色迴紋,雅利安型面容的嚴肅神色,也都像古希臘、羅馬那麼古樸典雅,使這些由重力和時間構成的極純潔的創造物,彷彿從早已湮滅的世界裡再現出來一般。

一輛人力車拉著我沿濱海大街前進;這條大街是馬德拉斯的驕傲,鋪瀝青的路面很寬闊,一邊是一座座英國式花園,園內椰棗樹疏落有致;一邊是臨海的堤岸,岸外就是孟加拉灣開闊的水域。路旁還有遍植樹木的巨大公共建築和網球場,只見黑皮膚的運動員相當起勁地在那裡打球。我們頂着冬季第一個月的太陽,驕陽的人,並未因冬季這個字眼而稍加收斂。拉我的人力車伕的背上,從黃褐色的脊樑凹處冒出汗水,我看見一大溜一大溜亮閃閃的汗水在滾滾流淌。

馬德拉斯水族館以其珍奇展品,在周圍極廣闊的地區內享有盛名,我們去參觀了。這個水族館確實不同凡響。

這裡只有二十個水池,個個都裝滿千奇百怪的生物,令人歎為觀止。其中有身披銷甲的、不愛活動的大魚,有輕盈的三色水母,有像硫磺那樣黃的加那利魚。還有一些長滿鬍鬚、能伸縮的小生物——這是些十分有趣的小生物,誰碰它就會受到電擊;形如陀螺的「龍魚」,鰭很大,備有防禦武器,簡直像中世紀參加馬戰的騎士,身上還披着破破爛爛的護邊。「蝶魚」寬如鰨魚,背上像嵌着一根竿子,身上有藍色和金色的寬條紋,在陽光充足的水

①馬德拉斯,印度南部的港市,泰米爾納德邦首府。在孟加拉灣 科羅曼德爾海岸。

①「安」,印度的一種輔幣,等於一盧比的十六分之一。

池裡游來游去。有的魚像斑馬,彷彿在水下舉行化裝舞會,身上是閃電般的藍色,還綴有硃紅色的迴紋,綠寶石似的眼珠嵌在半開半閉的金色眼眶裡。海馬把尾巴卷在形成珊瑚的移植來的岩石上以支持自己。

海蛇給人的印象是深刻的。褐色和黑色的海蛇,有些如同一動不動的圓柱那樣立在池底。另一些永遠處于運動的折磨中,一刻不停地快速蜿蜒行進。

這裡有海眼鏡蛇,它跟陸地眼鏡蛇同樣凶險,甚至更毒。誰要是給它咬上一口,只能活幾分鐘就一命嗚呼。在黑乎乎的網裡捕到這種不祥寶貨的那些漁夫,該是多麼不幸!


  
在海眼鏡蛇旁邊的是印度洋海鱔,全都鑽在一個小洞裡;還有過群居生活的、殘酷的海鰻,扭成一個難以分辨的灰團。要拆散它們是徒勞的,它們會橫渡水族館很深的水池,去同自己的一群重新會合。它們是一群醜陋的女巫或被判受磨難的女囚,不停地彎曲扭動,簡直是腸子般的怪物的大集會。

有一種一毫米大小的小魚,身上只有一枚鱗片。靈活好奇的章魚,本身就像一口陷阱。用兩條腿走路的魚活像個人,它們是黑魆魆的海裡憂鬱的居民,藏身在絲絨般的套子裡。會唱歌的魚用呼喊聲把自己的魚群聚集在一起。

安赫爾・克魯查加①吞吃過的那種魚,是極古老的洪荒時期的魚的現代標本。所有這些魚,不是一動不動地伏在池底,就是不停地轉圈,組成一個陌生的、几乎與人類相仿的世界,這裡有勛位獲得者、武士、喬裝打扮者、奸詐之徒、英雄,全都在無聲的、渴望着大海的深沉與孤寂的大合唱中翻騰,彷彿是純淨的物質在游動,又如運動中的色彩,具有子彈或靈柩的美麗外形。

我離開那個水族館已是傍晚時分。家家戶戶門口都蹲着印度人,慢悠悠地吃着攤在地面的寬葉子上的咖哩食品。婦女們都露出戴銀鐲的腳踝和戴寶石飾物的腳;男人們慢慢不樂,顯得更加矮小、膚色更黑,像是被印度的無邊暮色和強烈的宗教氣氛壓扁了似的。

漁夫們在大石板砌的堰堤上,在沉沉的暮色裡靈巧地織着網,惶恐的眼睛卻走了神。他們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每群人中都有一個人就着搖曳的燈光在念什麼;他的朗讀簡直是一種低聲吟唱,聲音有時有點兒粗重嘶啞,有時又低到几乎看不出嘴唇在動。他朗讀的是祈禱同、讚美詩、有關宗教的傳說、《羅摩衍那》 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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