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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就這樣辦了,完全按照托爾斯泰的願望;他的墳墓成了世間最美的、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最感人的墳墓。它只是樹林中的一個小小的長方形土丘,上面開滿鮮花——沒有十字架,沒有墓碑①,沒有墓誌銘,連托爾斯泰這個名字也沒有。這個比誰都感到受自己的聲名所累的偉人,就像偶爾被發現的流浪漢,不為人知的士兵一般,不留名姓地被人埋葬了。誰都可以踏進他最後的安息地,圍在四周稀疏的木柵欄是不關閉的——保護列夫・托爾斯泰得以安息的沒有任何別的東西,唯有人們的敬意;而通常,人們卻總是懷着好奇,去破壞偉人墓地的寧靜。
這裡,逼人的樸素禁錮住任何一種觀賞的閒情,並且不容許你大聲說話。風兒在俯臨這座無名者之墓的樹木之間颯颯響着,和暖的陽光在墳頭嬉戲;冬天,白雪溫柔地覆蓋這片幽暗的土地。無論你在夏天或冬天經過這兒,你都想象不到,這個小小的,隆起的長方形包容着當代最偉大的人物當中的一個。然而,恰恰是不留姓名,比所有挖空心思置辦的大理石和奢華裝飾更扣人心弦: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裡,成百上千到他的安息地來的人中間,沒有一個有勇氣,哪怕僅僅從這幽暗的土丘上摘下一朵花留作紀念。
人們重新感到,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最後留下的、紀念碑式的樸素更打動人心的了。殘廢者大教堂大理石穹隆底下拿破崙的墓穴,魏瑪公侯之墓中歌德的陵寢,西敏寺裡莎士比亞的石棺,看上去都不像樹林中的這個只有風兒低吟,甚至全無人語聲,莊嚴肅穆,感人至深的無名墓家那樣劇烈地震撼每一個人內心深藏着的感情。
張厚仁 譯
①原文是拉丁文。
鄉村教堂
[美國]華・歐文
1783—1859紳士!
是羊毛?是白糖?
還是金絲絨?是用磅還是碼?
來將你們度量?
《乞丐的蓬頭》
要研究人們的性格,很少有別的地方能比在英國的鄉村教堂裡更為適宜的了。一次,我曾在一位友人家逗留過若干星期,他的家正好位於一個外表特別使我感興趣的教堂附近。這是那些為英國景緻賦予特殊魅力的典雅古蹟的一個難得的殘址。它坐落在一個住滿古老家族的鄉間。
在它冷清而又靜寂的耳堂裡,置放著許多高貴家族世世代代保留下來的遺骸。其內壁鑲滿了不同年代、風格迥異的墓碑。陽光穿過破盾徽映暗了的窗欞上,把彩色玻璃點綴得光彩奪目,斑駁陸離。教堂的四處都散落着騎士及出身顯貴的女士們的墳墓,墓上附有彩色大理石雕像的精巧工藝品。
放眼望去,目光觸及處皆是為理想抱負而獻身的情景。這個在所有教堂中最寒酸的寺廟,處處是用人類的自尊。在自己同類的遺骸之上樹立起來的崇高的紀念碑。
教堂的會友由不同人等組成:有附近的頗有地位的人們,他們在排列講究、配有軟墊、備有裝潢華麗的祈禱書的長椅上落座,在長椅的入口處裝飾着他們各自的紋章;有村民和農夫,他們坐滿了教堂後排的位子及風琴旁邊的小小走廊;也還有教區的貧民們,他們則聚集在過道里的長凳上。
禮拜儀式由一位講話帶鼻音,身體保養得極好的教區牧師主持。他在教區附近擁有一所舒適的住宅。他是街坊四鄰餐桌上與眾不同的客人;此人曾是鄉裡最機智、敏捷的獵狐能手,然而年事與舒適的生活使得他無法繼續狩獵,而他只能觀看獵狗出獵,並在獵物聚餐上飽啖一頓。
在這樣一位牧師的管轄之下,我覺得自己的思緒難以進入到一個能與此時此地的氛圍相和諧一致的境界。因此,如同其他意志薄弱的天主教徒一樣,我把自己的怠情的罪過歸咎於他人,而求得心安理得;於是,我全力投身于觀察周圍的鄰居中去。
在英國,迄今為止我仍是個異邦人。我好奇地注視着上層社會人們的生活方式。如同往常一樣,我發現那些最半眾望、最受人敬重的名流是最少虛偽和做作的。舉例說明,一個多子女的高層貴族家庭就給我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
他們的外表非常簡樸和謙遜。平素去教堂,他們總是穿著簡單,而且經常是安步當車。他們的年輕的小姐們常常駐足留步,以最親切的態度與農民們交談,撫摩他們的孩子們,傾聽地位卑微低下的村民們吐露心聲。她們的面部表情開朗而且美麗動人。
表情裡洋溢着高度的文雅,同時又流露出坦率的歡樂和迷人的和悅。她們的弟兄們體格魁梧,風度翩翩。他們穿著入時而樸素,有的是嚴謹的齊整和得體,卻無半點矯揉造作和紈袴浮華之嫌。他們舉止隨和自然,其間浮着一種高尚的優雅和顯貴的率直。
這一切表明了
①約翰・佛萊徹
1579—1625的喜劇。
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中,心靈上從未蒙上過自卑的陰影,他們的胸中跳動着自由自在的心。他們對於真正的尊嚴充滿着勇氣;不管人們的地位何等低下,他們也不懼怕與之接觸交往。只有那種虛假的自尊才畏懼與外界結交為伍,這種自尊是病態的,同時也是敏感的。這些高層貴族的子弟和農民談論他們所關心的鄉間事宜,議論這個鄉村裡男士們所如此酷愛的體育活動。
他們談話時的態度令我高興。在這些交談中,見不到一方的傲慢,也瞧不見另一方的卑下。只是由於農民們習慣性的尊敬態度,才使人們察覺到二者之間在地位上的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