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有朝一日,發現列車的重量減輕了,這才恍然于造物者並非那麼慷慨,他其實是詭詐的,在我的列車開出的同時,便伺機把他給我的好東西一樣一樣地取走:青春不再、健康日衰、親人逝去、朋友遠離,我的列車几乎空了。唯一他拿不走而仍留存的東西就是愛,以及由愛產生的一切;因為愛乃是自己所創造、所散髮、所裝載。愛之為物,有光、有色,綿延滋長。若自己不放棄,它可以源源不斷,人生的列車永無空虛之虞。
但此愛非單指男女之愛的情愛。我們女性的短處,常常是過分重視情愛,視為人生的惟一真實,它果然真實,卻非惟一。視為惟一的結果,一旦失去,列車就會失去平衡,甚至翻覆也說不定。此處談到的愛是指由諸般的愛彙集而生的工作之愛。
這個階段的人生觀可稱為愛的人生觀。
由人生如朝露的觀點看,年輕和年老實無多大差別。一個人心中無愛、自私、狂妄,雖年輕亦老邁;反之,雖老邁亦年輕,即使「前路日將斜」,也有「野花啼鳥一般春」的境界。□ 愛的信箋環球施倩
母親有個愛寫信的習慣,直到今天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從
1941年的冬天開始的。哥哥約尼自應徵入伍後,一連數月沒有音訊。母親每天晚上都要坐在廚房的大桌子前給他寫信。
我弄不明白既然約尼從不回信,她幹嘛還要寫呀寫。
「等着吧,我們總會收到他的來信的。」她總是那麼自信。母親常說,信同人的心靈是相通的,神聖的上帝之光會把它們聯繫在一起,她相信這速光芒能幫助她找到約尼。
我不知道她說的這些話是不是為了讓她自己或我們大家放寬心,但這畢竟把我們的心緊緊連在了一起。終於有一天約尼來信了——他還活着,正在南太平洋上。
母親每次都在信末署上她的名字「賽西麗婭·卡普契」,這一直使我有些迷惑:「幹嘛不寫『媽媽』?」原來,她從來就把自己當做賽西麗婭·卡普契,而不是媽媽。這使我開始用一種新的眼光來看待母親,這位身材嬌小、穿著不足
5碼的高跟鞋的意大利女人。
母親從不化妝,也不佩戴首飾,除了一隻金黃色的結婚手鐲。她有一頭漂亮的頭髮,又黑又直,盤在腦後,鼻樑上架着一副輕巧的銀絲邊眼鏡。
每次寫完信,母親總是讓父親去發。然後,她端來咖啡壺,我們便邊喝咖啡邊回憶起以前一家
10口人圍坐在桌邊時的美好時光——爸爸、媽媽,還有
8個孩子。那時,我們這
5個男孩
3個女孩中誰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離開這個家,去工作,去參戰或者結婚,到最後只剩下我一個。
到了第二年春天,母親寫信的對象中又加上了另外兩個兒子。每天晚上她要寫
3封不同的信,然後讓父親和我在信上加上我倆的問候。
母親寫信的事在村子裡傳開了。一天上午,一位瘦小的婦人找上門來。她顫着聲向母親問道:「你能寫信,這是真的嗎?」「我常給兒子們寫信。」
「你也能念信?」那位婦人又輕聲問道。
「當然可以。」
婦人急忙從提包裡拿出一疊航空信:「念……請您快給我唸唸。」
這是那位婦人正在歐洲打仗的兒子寄來的。母親還記得那個以前常和自己的兒子一起玩耍的紅頭髮小伙子。她把信由英文譯成意大利文,一封一封地唸給那位婦人聽。婦人聽著,兩眼閃着激動的淚光。
「我得給他回信,」她說,「可怎麼寫呢?」「達菲,去做點咖啡。」母親邊吩咐我邊把婦人領進裏屋坐下,然後拿出鋼筆、墨水和信紙開始寫了起來。寫好後,她給婦人念了一遍。
「你怎麼知道我想說這些?」她問母親。
「我常讀兒子的信,知道一個母親該對兒子說些什麼。」
不久,那位婦人又來的,還帶來了一位位朋友——她們的兒子都在打仗,她們都想給兒子寫信。於是,為街坊鄰居寫信几乎成了母親的職業。有時她一整天都花在替別人寫信上。
母親對這些信尾的署名看得很重要。那位婦人請母親教教她:「我想學會寫我的名字給兒子看。」於是,母親就手把手一筆一划地教她寫,一遍又一遍。這以後,每當母親為她寫好信,她便開心地在信尾寫上自己的名字。
一天,那位婦人又來到我們家。母親一眼便看出發生了什麼事。婦人眼中再也看不到以前那種希望之光了。她們在一起久久地坐著,手拉著手。
「也許我們該去趟教堂。」母親輕聲對她說。從教堂回來的路上,母親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想著那位紅頭髮小伙子。
戰爭結束後,母親放下了紙和筆。「結束了。」她說。然而,她想錯了。
那些曾找母親替她們給兒子寫信的又拿着她們親戚的信來找她。
母親曾經說過,她曾一直夢想當一名作家。「為什麼不去實現這個夢想?」我問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目標,」她說,“我的生活目標看來就是寫信了。
““沒有什麼能夠像信一樣把人們凝聚在一起。它會讓你痛苦,也能使你歡笑。
最好的關心莫過于一封充滿愛意的信箋,因為它可以讓世界變得很小,可以讓寫信人和讀信人成為自己的主宰。孩子,信就是生活!”母親的信一封也沒有留到現在,但受到過她幫助的人們卻依然在談論着她,把她寫的信裝進了他們記憶之中。 愛情神話斯好散文精選斯好
台灣張曉風士寫過一篇溫婉動人的「愛情觀」,她說:愛一個人就是滿心滿意要跟他一起過日子,天地鴻蒙荒涼,我們不能妄想把自己擴充為六合八方的空間,只希望以彼此的火燼把屬於兩人的一世時間填滿。
愛一個人原來就只是在冰箱裡為他留一隻蘋果,並且等他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