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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 269 / 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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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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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現在冥索的時間過去了,又回到鈎斗的人事中去,檢視日昨手記,犖犖不下數十端,要是已經耆耋之年,大可以據而寫回憶錄了,此刻則只好「藏之書夾,」以備他日。惟其中亦有較切近之事數端,則拉雜筆出而命曰「坐守閒談」雲。

懷舊原屬人之常情,值不得厚非的,一個人既有記憶的機能,斷無不准懷念舊事之理。惟是世上有兩種懷舊,則頗覺使人噁心:其一是賣老的懷舊,這類多對年青小伙子說的,意思是輕薄這輩年青人懂得什麼,他老人家是經驗過來的,所以句句是金玉良言。比如談起抵貨,他就說現在這般的抵貨真不成,從前抵制英貨美貨的時候真是澈底極了,……於是他也把這些話寫成文章 ,小伙子要是駁了他一言半語,他就以見多識廣來教訓你,這樣子的文章雖不常見,但不能說沒有,而日常言談中,年長一些和年青一些在一塊兒的時候,就不自覺的會發生的。其二是賣闊的懷舊。


  

破落子弟數舊家珍,示人以闊氣過來也,你這一點算得什麼,要是在從前,哼……,於是他會背出家譜來給你聽,甚至把一間茅草屋渲染得皇宮一般,聽者會由驚嘆而佩服,或者會對你一掬同情之淚,阿Q式的精神勝利就根源於此。

自從抗戰以來,大江南北,盡為敵騎所踐踏,廬舍為墟,田園荒蕪,託身無處,於是浪跡異域,而心在家園,發而為文,即多滄桑黍離之感,有的寫得纏綿哀婉,令人不能卒讀。

近半年來的報章雜誌上,這類的文章多得不可勝數。另有一 種則並非感懷家園,而是憑弔舊遊之地,他們的情緒當然完全給感傷所籠罩,真有「故國山河在,城墟草木春」的情態。

自然,我們是不能太苛責了人家,誰都是感情的動物,誰無懷舊之情,可是我們倘能過細一想,則這類的情緒實在不是一種高尚的情思,我們倘記得現在還在抗戰的時期,我們的國家和民族,正在為了爭自己的生存和自由與敵人遂行決死的鬥爭,我們的國家還沒有亡,我們的民族還沒有被滅絶,雖然我們的家園淪亡了,我們的游釣之地給敵人所殘踏得粉碎,然而這是關於整個國策的決定,戰略的遂行,只要抗戰的領導者還在繼續着這個戰鬥,則我們就無發泄這種傷感的必要,這種傷感的氣氛與抗戰實有害而無利,站在大中華民族的兒女的立場上,應該排斥這類失敗主義的情緒!最後的勝利不是敵人而是屬於我們的,我們何難在這些廢墟荒丘之上,斷椽敗瓦之下,重建起我們的樂園,重創起我們的勝跡和名山。

一切文化都是人類創造出來的,中華民族既創了四五千年的文化而至今日,則我們和我們的子孫,也盡有能力肩起重創基業的信心,掉筆三嘆有甚用處,我們若不願學亡國大夫憑弔舊山河,破落子弟數舊家珍的濫調,則我希望永不再見那些自作多情的文字,藥味總是苦澀的,但為治好病症,只能捏住鼻子喝下去,現在我們也只好咬緊點牙關,把我們的情緒寄託在抗戰勝利的信念上,我們應存着重創基業的雄心,這才是高尚的情思,這是我們自己也是我們的國家和民族的「新生!」

近見報載,有人以佈景搭出「西湖博覽會,」紙紮裝綴「故宮博物院」等來引吸遊客以貿利,這也無非利用一般人的懷舊的情愫,使人能在依稀彷彿中想象昔日的豪華,其實這是一種「毒素」,站在抗戰的立場上,我們應指斥這些設計者!

選自19397月上海世界書局《橫眉集》初版本

雜感和預言

孔另境

詩是預言,而雜感也是預言。


  

預言並非神秘,而世界上以預言家招搖的其實恰非預言,只是胡閙;真正的科學家是預言家。偉大的文學者也是預言家,因為他們都能真正把握現實,從現在看出將來。

我們尊重世故老人,因為他們經驗多,他們可以從過去的許多經驗裡告訴我們現在應該這樣那樣,可是我們不完全信他們,因為他們只能從過去以證現在,不能從現在以推將來。

從現在以推將來的是預言家,自然科學家從現在的天象中推知千百年後的天象,是根據物理學和數學;社會科學家從社會現象論證到社會進化的必然法則,是根據論理學的辯證法;文藝家要是能以辯證法的慧眼來觀察和分析現實的,他的作品無疑的也將成為預言。

雜感在文藝部門中是游擊隊,這不但從它的性狀言,也是從它的作用說的。雜感的作用在突擊,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來去飄忽,有如遊俠,「正人君子」惡之,說它非正品,那是因為自己的瘡癤常被搔住,有時簡直弄的無藏身之處的緣故,然而雜感文的作用還不止此,它不但要揭破,而且還要預言;不但要使你覺得懊悔,還要使你覺得悲哀的;它可以從一種科學的辯證中論斷了你最後的結果,注定了你的命運;謂其刻毒,其實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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