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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 146 / 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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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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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何況借這一星光亮。你還可以繼續完成白天未完成的工作,就是休息吧,有三五個朋友地北天南地聊聊天。時間隨着跳動的燈芯逝去了,大家這才戀戀地各自去尋一個無夢的睡眠。

趕路的時候,隨着疲倦、饑渴俱來的嚮往,也就是這一星燈光。燈光告訴你,一段艱難的行程快到終點,儘管路還沒完,你還得走,但,前面的村落可以使你得個暫時的休止。去敲一個陌生人家的門,狗的吠聲似警戒,也似歡迎。曾經在遠遠山坡上帶給你希望的那一星燈光,這時伴着燈光照耀在你面前的,是一些雖然陌生卻十分誠摯的鄉下人獨具的質樸笑容。


  

無需浪費語言,撲掉身上的塵土,你便被接待得像家人一樣。

如果你遠航在海上,就算你習慣了海上的風浪,你習慣于飄泊的生活,只要你的本性沒有被壓抑,你會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寂寞。你渴慕着陸地,你渴慕着陸地上人們的生活。於是,你迎着太陽出來,送着太陽落進海底,你整日伏在船舷。浩瀚無邊的天和水,不會出現神話中的故事。

海市蜃樓畢竟是虛幻的折光。你的眼神也隱藏不了心底的憂鬱。黃昏留下來的最薄弱的一道光亮,也被海水吞沒了似的。漫漫無盡的黑夜,只有海的嘯聲控制了一切。

你禁不住顫慄。忽然,遠處隱現出一生光亮,也許那只是指路的燈塔,可是你會馬上恢復勇氣,你有勇氣戰退與黑夜懼來的恐怖,至少你不會航錯了方向。更假如,遠處一星星光閃亮的像女人頭上的一串珠飾,閃耀着燈光的陸地就在面前,那陸地上有你懷念的家一樣的溫暖。

可是,當你踏上了某—處陸地,各色形式的各種燈光,固然帶給你無限新奇,同時也帶給你無限困惑,這些燈光變成了說謊的聲音,正如高樓上血紅地照耀着的「禮義廉恥」,這燈光─—假如它也被命名為「燈」的話─—卻寫盡了現實生活中的諸種醜惡現狀。

這時,你會戀念海市蜃樓的再現。未必幻想才是真正美麗的嗎?

這就是都市。燈光照耀的似是白晝,而燈光下匆忙來去的人們,卻像盲人一般。茫然不知路。

我不禁懷念起一段夜行生活來了。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我跋涉過亂石聳立的懸岩和河流,盼望中的一點火光都沒有。我真奇怪我有一雙在暗中尋路的眼睛,我辨別得出河水的深淺,我辨別得出路的高低。我終於從這樣—條崎嶇的路走了過來,現在回想起來是奇蹟,我几乎不相信我曾經有過那樣的勇氣。

事實是有一盞望不見的燈。閃耀在前路。我信賴這一盞永遠閃耀的燈光,我信賴我有這毅力,儘管黑夜茫茫,有信心必然會達到最終的目的的。

燈 花

鳳 子

當黃昏的餘輝從檐邊隱去之後,這屋子彷彿就陷入到無比的空漠。夜靜靜的,像一個脈脈含情的女子,臨近到你的身旁。你可以偷偷地聽見她的呼吸,她的無言的心聲。她無怨地伴着你,消磨這沒有光亮,也沒有溫暖的一瞬。

天上的霞光逝去了,星星隱藏在雲霧裡,淒清的號角聲隨風送來,鳥群都己歸林,院子裡已撒滿數不盡的落葉,你徘徊又徘徊,你在想著什麼?腦子實際是空茫茫的。走進屋子,關上門,彷彿是回到了家,遠行人渴望着家所能給予的喜悅,那麼,你會不耐這靜寂,你便忍心辜負了這麼一顆數不盡年月永遠追隨着你的可愛的心。於是,一根土產的蠟燭,點亮了這屋子,你得到了你所能真心誠意熱愛渴望的光!你笑了,你再不沉默于竊聽你的自語,你不再瞪着兩眼搜索最後—瞥的陽光投下來的影子,你不再傾聽耗子在那個犄角上啃嚙着木頭,也不再溫習某一段書本上記載的故事。光帶來了熱力。

光引你進入了另外一個境界。

面臨着一點光圈,慢慢地喜悅的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光所能及的範圍是那麼窄,光的影子不定地接曳着,像在笑,不過笑裡含有譏諷;又像是在舞蹈,光的跳動記錄著逝去了的時間,而逝去了的日子。卻如同檐前的滴漏,溜走得毫無蹤跡。

你想辯白嗎?你有一張會說話的嘴。你想誇耀你的勞績嗎?你的影子會使你一望就失去了啟齒的勇氣。


  

你感到苦惱。你咬着嘴唇。你想著,想得深沉,想從回憶中搜尋你已失去了的;這,何嘗不又是沙漠中淘金,淘金的人有一雙貪婪而鋭敏的眼睛。看得出沙土的品質、成分,甚至份量。

多少人世世代代生長在沙土裡,活在沙土裡,死了也埋在沙土裡!沙土中可能有金子,可惜沙土不全是金子。

回憶如果說像夢,這裡,我將代你追述一段逝去了的夢境!

那夢裡曾經有過那麼一個地方:在一個荒山的幽谷中,沒有人煙,也沒有野獸,這是自然生長出來的一所田園,有遮天的古樹,有傾圮了的房屋,房屋的主人被炮火趕到世界的另—個角落去了。有沙田,田裡種着的有白薯根,傍着沙田有一道溪流,溪水清洌見底,山腰間溪流被隔斷成—道瀑布,瀑布朝夕奔騰,是靜寂的山谷中唯一有生命力的一個點綴。

就在這天然田園中。偶然一個機緣,幽居着一群躲避烽火的老少男女,這群人從炮火中逃出來,重拾起了他們的生命。可是敵人的炮火在這個山谷的四周圍攻着。他們也沒有法子再向前找路。

溪水留住了他們,白薯的根是唯一的糧食,他們就這樣生活下來了。朝晨聽群鳥唱歌,守着溪水數石頭。把憂憤寫在枯葉上,飄到水裡,不盡地流。晚間埋在稻草堆裡,一天又給黑夜帶走了。

這並不是一個故事,因為夢是殘缺不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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