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氣先知,山容似約。箝淺黛于煙眉,襞微黃於日腳。
徙倚蕉窗,詩情未降。台收怨,巷起驚※。子夜則籠鸚睡醒,丁冬則檐馬聲撞。旋飄楚館,轉壓吳。
光多撼樹,響雜摻淙。當鳧每隻,似蝶皆雙。為一片冬心寫照,送二分春色渡江。
遂乃牖集鸞驂,壇迎鶴馭。璇妃倚宵,瑤仙款曙。臨桂苑而多明,入蘭房而不去。空天鏡裡之花,身世春前之絮。
小山則客去多時,大海則塵生幾度。收今古之全青,返人天于一素。疏疏密密,整整斜斜。敲瓊乍響,點玉非瑕。
珠吏舊持乎鳳節,璧人新坐乎羊車。關烽過其旅雁,廟火散其神鴉。雲山于斷箭,回星漢于枯查。簫聲波路,旗影酒家。
三生流水,一霎曇華。則有長橋短橋,十里五里,一笠一筇,半山半水。短景無多,峭寒如此。白盡花頭,青余竹尾。
綠扉雙掩,紅闌獨倚。雨細如絲,波平似紙。徑斷樵歸,澌多釣徙。曉汲空青,晨炊斷紫。
先寒昨夜之琴心,預曬明朝之屐齒。猜七里之漁翁,問孤山之鶴子。禁菸之天氣依然,隔水之人家有幾。鄭五宰相吟成,滕六將軍喚起。
又或荒灣葉,淺漲蘆叢。沙寬聚,港窄帆通。畫霜前之稿,箏弦水上之篷。江南江北,愁水愁風。
燈懸顫雨,鏡偃垂虹。漁市誰笛,僧樓罷鐘。鷗波慘碧,蟹火迷紅。舞半江之黃葉,彈一曲于青峰。
潮拖怨起,月擁光重。猶憶黑貂裘,青雀舫。浮玉缸,銷金帳。弦指調酒,鱗漾綠蟻,醅紅螺醬。
銀熏籠,錦步障。宵可憐,春無恙。且復鳳蠟然,羊羔餉。舞征腰,歌選吭。
夏居,陽春唱。簫檻碧塵,被池紅浪。橫陳翡翠衾邊,醉走燕支坡上。旗亭之酒價新高,鈿陌之車聲未放。
感鴛瓦之寒多,惜鴻泥之跡妄。仙耶夢耶?月樣雲樣?
徒見尋煙水驛,坐雨山村。從苔檢路,鬲竹敲門。曉風簾罅,夜火籬根。冰危馬墮,樹怪鴟蹲。
天垂墨色,水失虹身。孤情宕夕,只想支晨。聚久而妝樓易晚,來多而釣石難溫。訪戴之年光已換,游梁之詞賦空聞。
相思白曉。獨立黃昏。倚涼衾,發淒嚏。淺坐橫肱,深吟擁鼻。
茶煙灶冷,酒亭門閉。燭裊銅,簧調銀字。鳳小恆啼,蟾孤易墜。將梨夢以雙圓,為梅花而一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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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法蘭西遊記康有為
康有為
1858~1927,一名祖詒,字廣廈,號長素,戊戌政變後,易號更生,廣東南海人。著有《戊戌奏稿》、《大同書》、《康南海先生詩文集》等。
光緒三十一年七月二十二夜,自德之克虜伯炮廠往法國。八時,汽車行,頻渡河,汽車入船中而渡岸上。睨燈火樓閣,閃煜輝煌,經大城市無數。十一時到奧斯鹿林州,自此易法國車,車場閎大甚,關吏驗行李訖而行。
此州為普勝法時所割,城郭人民無恙,而主者易人。三十年前讀《普法戰紀》,至此見之,愴懷割據。自此入法境,皆普國用兵之地;惜深宵高臥,不克一一親見之。二十三早六時,到巴黎矣。
往聞巴黎繁麗冠天下,頃親履之,乃無所睹。宮室未見瑰詭,道路未見奇麗,河水未見清潔。比倫敦之湫隘,則略過之。遍游全城,亦不過與奧大利之灣納相類耳。
歐洲城市,莫不如此。且不及柏林之廣潔,更不及紐約之瑰麗遠甚。其最佳處僅有二衢。其一自拿破崙紀功坊至杯的巴論公囿十餘里,道廣近二十丈,中為馬車,左道為人行,右道為人馬行。
此外左右二丈許雜植花木處,碧蔭綠草,與紅花白幾相映。花木外左右又為馬車道。馬車道內近人家處,鋪石丈許為人行道,又植花木蔭之。全道凡花樹二行,道路七行。
道用木填,涂之以油,潔淨光滑。其廣潔妙麗,誠足誇炫諸國矣。
今美國諸大城市,勝處皆用此法。惟夾馬道以樹,樹外左右以煉化石為人行道,仍蔭以樹,則為三條道。或樹外再用馬路二條,則為五條。柏林至大之衢名「嗹」者,僅中列花樹一林,旁馬行路又車行路,近人家處為人行路,僅六條,花林又少其一,皆不如巴黎也。
今美、墨各新闢道,皆仿巴黎。道路之政,既壯國體,且關衛生。吾國路政不修,久為人輕笑。方當萬國競爭,非止平治而已,乃復竟華麗、較廣大、鬥精潔以相誇尚;則我國古者至精美之路,如秦之馳道,隱以金椎,樹以青松,唐京道廣百步,夾以綠槐,中為沙堤,亦不足以與于茲。
他日吾國變法,必當比德、美、法之道,盡收其勝,而增美釋回,乃可以勝。竊意以此道為式,而林中加以漢堡之花,時堆太湖之石,或為噴水之池;一里必有短亭,二里必有長亭,如一公園然;人行夾道,用美國大煉化石,加以羅馬之摩色異下園林路之砌小石為花樣,妙選嘉木如桐如柳者蔭之;則吾國道路,可以冠絶天下矣。
巴黎此道旁之第宅,皆世爵富商,頗有園林,亦有壯麗者,然不及紐約之十一矣。近園處則百戲並陳,傍晚時則車馬如織。蓋巴黎馬車六萬,電車二萬。夕陽漸下,多會於是。
士女如雲,風馳雷驟。而電車疾速,馬車少不及避,輒撞翻。綠鬢紅裳,衣香人影。憶昔在上海大馬路大同譯書局倚欄而望,自泥城橋至愚園、西園等處,頗相彷彿,但遜其闊大耳。
他時更築豐、鎬,別營新京,以吾國力之大,人民之多,苟刻意講求,必可過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