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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手倚韓祠石欄,遠眺滾滾韓江時,我就想,憲宗佞佛,滿朝文武,就是韓愈敢出來說話,如果有人在韓愈之前上書直諫呢?如果在韓愈被貶時又有人出來為之抗爭呢?歷史會怎樣改寫?還有在韓愈到來之前潮州買賣人口、教育荒廢等四個問題早已存在,地方官吏走馬燈似的換了一任又一任,其任職超過八個月的也大有人在,為什麼沒有誰去解決呢?如果有人在韓愈之前解決了這些問題,歷史又將怎樣寫?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長安大殿上的雕樑玉砌在如鈎曉月下靜靜地等待,秦嶺驛道上的風雪,南海叢林中的霧瘴在悄悄地徘徊。歷史終於等來了一個衰朽的書生,他長鬚弓背雙手托着一封奏摺,一步一顫地走上大殿,然後又單人瘦馬,形影相弔地走向海角天涯。
人生的逆境大約可分四種。一曰生活之苦,饑寒交迫;二曰心境之苦,懷才不遇;三曰事業受阻,功敗垂成;四曰存亡之危,身處絶境。處逆境之心也分四種。一是心灰意冷,逆來順受;二是怨天尤人,牢騷滿腹;三是見心明志,直言疾呼;四是泰然處之,儘力有為。
韓愈是處在第二、第三種逆境,而選擇了後兩種心態,既見心明志,著文倡道,又腳踏實地,儘力去為。只這一點他比屈原、李白就要多一層高明,沒有隻停留在蜀道嘆難,江畔沉吟上。他不辭海隅之小,不求其功之顯,只是奉獻於民,求成於心。有人研究,韓愈之前,潮州只有進士三名,韓愈之後,到南宋時,登第進士就達一百七十二名。
是他大開教育之功。所以韓祠中有詩曰:「文章隨代起,煙瘴幾時開。不有韓夫子,人心尚草萊!」這倒使我想到現代的一件實事。一九五七年反右擴大化中,京城不少知識分子被錯劃為右派,並發配到基層。
當時王震同志主持新疆開發,就主動收容了一批。想不到這倒促成了春風渡玉門,戈壁綻綠蔭。那年我在石河子採訪,親身感受到充邊文人的功勞。一個人不管你有多大的委屈,歷史絶不會陪你哭泣,而它只認你的貢獻。
悲壯二字,無壯便無以言悲。這宏偉的韓公祠,還有這韓山韓水,不是紀念韓愈的冤屈,而是紀念他的功績。
李淵父子雖然得了天下,大唐河山也沒有聽說哪山哪河易姓為李,倒是韓愈一個罪臣,在海邊一塊蠻夷之地施政八月,這裡就忽然山河易姓了。歷朝歷代有多少人希望不朽,或刻碑勒石,或建廟建祠,但哪一塊碑哪一座廟能大過高山,永如江河呢?這是人民對辦了好事的人永久的紀念。一個人是微不足道的,但是當他與百姓利益,與社會進步連在一起時就價值無窮,就被社會所承認。我遍讀祠內憑弔之作,詩、詞、文、聯,上自唐宋下迄當今,刻於匾,勒于石,大約不下百十來件。
一千三百多年了,各種人物在這裡獎韓公不知讀了多少遍。我心中也漸漸泛起這樣的四句詩: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八月為民興四利,一片江山盡姓韓。
跨越百年的美麗
梁衡
今年
1998年是居里夫人發現放射性元素鐳一百周年。
一百年前的
1898年
12月
26日,法國科學院人聲鼎沸,一位年輕漂亮、神色莊重又略顯疲倦的婦人走上講台,全場立即肅然無聲。她叫瑪麗‧居里,她今天要和她的丈夫比埃爾‧居里一起在這裡宣佈一項驚人發現,他們發現了天然放射性元素鐳。本來這場報告,她想讓丈夫來作,但比埃爾‧居里堅持讓她來講,因為在此之前還沒有一個女子登上過法國科學院的講台。瑪麗‧居里穿著一襲黑色長裙,白淨端莊的臉龐顯出堅定又略帶淡泊的神情,而那雙微微內陷的大眼睛,則讓你覺得能看透一切,看透未來。
她的報告使全場震驚,物理學進入了一個新時代,而她那美麗莊重的形象也就從此定格在歷史上,定格在每個人的心裡。
關於放射性的發現,居里夫人並不是第一人,但她是關鍵的一人。在她之前,
1896年
1月,德國科學家倫琴發現了X光,這是人工放射性;
1896年
5月,法國科學家貝克勒爾發現鈾鹽可以使膠片感光,這是天然放射性。 這都還是偶然的發現,居里夫人卻立即提出了一個新問題,其他物質有沒有放射性?物質世界裡是不是還有另一塊全新的領域?別人在海灘上撿到一塊貝殼,她卻要研究一下這貝殼是怎樣生、怎樣長、怎樣衝到海灘上來的,別人摸瓜她尋藤,別人摘葉她問根。是她提出了放射性這個詞。
兩年後,她發現了釙,接着發現了鐳,冰山露出了一角。為了提煉純淨的鐳,居里夫婦搞到一噸可能含鐳的工業廢渣。他們在院子裡支起了一口鍋,一鍋一鍋地進行冶煉,然後再送到化驗室溶解、沉澱、分析。而所謂的化驗室是一個廢棄的、曾停放解剖用屍體的破棚子。
瑪麗終日在煙熏火燎中攪拌着鍋裡的礦渣,她衣裙上、雙手上,留下了酸鹼的點點燒痕。一天,疲勞至極,瑪麗揉着痠痛的後腰,隔着滿桌的試管、量杯問比埃爾:「你說這鐳會是什麼樣子?」比埃爾說:「我只是希望它有美麗的顏色。」經過
3年又
9個月,他們終於從成噸的礦渣中提煉出了
0‧
1克鐳。它真的有極美麗的顏色,在幽暗的破木棚裡發出略帶藍色的螢光。
它還會自動放熱,一小時放出的熱能溶化等重的冰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