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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我?為什麼不樂意呢?要知道我們也不是名聲不好的人家呀。我父親只是因為一場大火才破了產,要不然,也許比他們還富呢。安庫季姆說:『你們是無家可歸的窮光蛋。』我回敬他道:『你們家大門上的松焦油抹得也不算少呀!』他說:『怎麼,你看不起我們?你說說她怎麼不貞潔?別人的嘴是封不住的。
上有上帝,下有門檻,你可以不娶她。不過,你得把拿去的錢還給我。』當時我立即和菲利卡商量好,派米特裡·貝科夫去對他說:我要當眾侮辱他。老兄,實話跟你說吧,一直到結婚那天,我都醉得不省人事。
只是到舉行婚禮的時候,我才清醒過來。婚禮舉行完以後,我們坐車回到家,坐下來,我舅舅米特羅凡·斯切潘內奇說:『雖說名聲不好,但事情辦得挺好,事情一辦完就什麼也別提啦。』安庫季姆老頭也喝得酩酊大醉,他甚至痛哭起來——眼淚順着鬍子往下流。嘿,老兄,你猜這時我怎麼著:還在舉行婚禮以前,我就準備好了一條鞭子,事先放在衣袋裏,這時我把鞭子拿出來,想馬上拿阿庫莉卡開開心,讓她也嘗嘗用不正當的欺騙手段結婚是一種什麼滋味,同時也讓人們知道我結婚時並不是一個被蒙在鼓裡的傻瓜……」
「對!讓她一輩子都記着……」
「不,大叔,你別作聲。按照我們那個地方的風俗,婚禮舉行完以後,得馬上把新郎和新娘送入洞房,別的人都留在外面喝酒。我和阿庫莉卡入了洞房。她獃獃地坐著,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
看來,她很害怕。她的頭髮也象亞麻一樣白。兩隻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她默默地坐著,一句話也不說,活象家裡坐著一個啞巴。
真是一個奇怪的女人。老兄,你想想看:我已準備好了鞭子,這時我便把鞭子放在床上,可是她,老兄,卻一點也不在乎,她好象任何對不起我的事都沒有做過似的……」
「看你說的!」
「她滿不在乎;儼然象是一個清白人家的清白姑娘。可是,老兄,在這以前她為什麼要忍受這麼大的痛苦呢?菲利卡·莫羅佐夫為什麼要在眾人面前敗壞她的名聲呢?」
「是啊。」
「這時我立刻跳下床來,跪在她面前,同時把手放在胸口對她說:『親愛的阿庫琳娜·庫季莫夫娜,請你饒恕我這個傻瓜吧,我真不該把你看成一個壞女人。請你饒恕我這個下流東西吧!』可是她卻坐在床上,瞧著我,把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笑着,淚水順着面頰往下流;她又是哭,又是笑……我於是出去,對眾人說:『嘿,我現在要是遇上菲利卡·莫羅佐夫,他就別想活啦!』兩位老人也十分激動,不知向誰禱告才好;我母親几乎跪在她腳下,嚎啕大哭起來。那個老頭子說:『我親愛的女兒呀,要是早知道這樣,我也就不會讓你嫁給這樣一個女婿了。』婚後第一個禮拜天,我們一塊兒去教堂:我戴一頂羊羔皮帽,身穿薄呢子上衣和天鵝絨的褲子;她穿一件兔皮大衣,頭上蒙着綢頭巾——她配得上我,我也配得上她,我們一塊兒走着,真是天生的一對!人們都羡慕我們;我自己嘛,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至于阿庫莉努什卡①,我既不能在別人面前誇獎她,也不能在別人面前貶低她,她也是十里挑一的呀……」①阿庫莉卡和阿庫莉努什卡都是阿庫琳娜的愛稱。
「那好啊。」
「你往下聽吧。結婚第二天,我還沒有醒酒,就避開客人,跑出去喊道:『把菲利卡·莫羅佐夫這個壞蛋給我抓來,——把這個下流東西帶到我這兒來!』我跑到集市上大喊大叫。我當時還沒有醒酒;有三個人在弗拉索夫家門口強行把我攔住,送回家去。這時全鎮的人都談論開了。
姑娘們在集市上交頭接耳地說:『親愛的姑娘們,你們可知道嗎?阿庫莉卡原來是貞潔的呀!』可是沒過幾天,菲利卡就當着眾人的面對我說:『你把老婆賣掉吧——保管你有酒喝。我們那邊有個當兵的叫亞什卡,他就是為了這個才娶老婆的:他不和老婆睡覺,可是三年沒斷過酒。』我衝著他說:『你是個壞蛋!』他卻說:『你是個傻瓜。要知道結婚那天你並不清醒。
你醉醺醺的,怎麼懂得這種事情?』我回到家,喊道:『你們是在我喝醉的時候騙我結婚的!』媽媽這時動手打我。我說:『好媽媽呀,你的耳朵讓人家用金錢給堵住了。你把阿庫莉卡交給我!』嘿,我開始揍她,老兄,我一連揍了她兩個小時,一直揍到我自己都站不穩了才住手;她一連三個星期都沒起床。」
「可也是啊,」切列文冷淡地說,「不打她們,她們就會……你碰見她和情人在一起了嗎?」
「沒有,碰是沒有碰見,」希什科夫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高嗓門說,「我感到十分難過,人們都嘲笑我,嘲笑得最起勁的就是菲利卡。他說:『你老婆是一個模特兒,是供人玩賞的。』他把我連同親戚們都一塊兒請去,打開酒瓶說:『他夫人可是個善良的女人呀,氣度高貴,彬彬有禮,又會待人處事,各方面都好——他現在可能就是這樣想的!不過,小伙子,你是否還記得,你曾親自往她家大門上抹過鬆焦油呀?』我醉醺醺地坐著,這時他突然揪住我的頭髮,把我按倒在地,說『跳舞呀,你這個阿庫莉卡的丈夫,我就這樣揪着你的頭髮,你給我跳個舞,也讓我開開心。』我喊道:『你這個壞蛋!』他衝著我說:『我現在就帶著你的親朋好友們到你們家去,我要當着你的面,用樹條抽打你的老婆阿庫莉卡,我想抽打她多少下就抽打多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