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丁目的槍械店裡,只有一位顧客。他打開貨架上的玻璃門,擺弄著雷明頓40x小口徑射擊專用槍,這個人的側面在什麼地方見過,很面熟。邦彥想。噢,他就是若杉教授在研究室介紹給我的大學院的學生盯田,那緊鎖的雙眉依然掩蓋不住天真的氣質。
盯田似乎很遺憾地把槍放回貨架。貨架上史蒂文斯式小口逕自動裝填型步槍的槍栓怎麼也拉不動,再怎麼扳安全裝置,拉槍栓,它就是不動。
邦彥走近盯田接過盯田手裡的槍,幫他拉開槍栓,放在擊發位置上。
「晚上好盯田君。」
『晚上好,伊達先生,您常到這兒來嗎?」
「嗯,那你呢?」不會是第一次吧。
「我只是拿在手裡看看,買不起,店裡的人也就不過來了。」
「玩玩是可以的。你好像挺喜歡槍的。」
「太棒了!機能與外型如此相符的東西,除了日本刀和槍械以外,恐怕沒有。」
盯田閉上眼睛,臉上的表情恍惚不定,「咔嗒」勾了一下扳機。盯田比邦彥矮約十公分。差不多有一米七O。稚氣的瞼龐潔白無暇。
「我想買,可我已離家,所以投多少錢。」
「離家?」
「我住在公離里,我這樣的文科系差等生,是不受家裡歡迎的,所以只有要生活費才回去。」
盯田露出白白的牙齒。
邦彥買了十盒雷明頓子彈,約盯田出去喝一杯。二人坐上車,來到東寶後面的一個酒吧,盯田大模大樣地往高腿凳上一坐,喝酒的樣子很瀟灑。
「我活著真希望暴發一場戰爭。」盯田說。
「真不明白你想什麼呢。是不是厭倦了平淡無聊的現實?」
「不錯。這種規矩的時代要到哪年哪月才結束呀。年輕人從進公司開始,就想著自己以後能領多少退休金,否則就找不到生活的意義,你說這叫什麼時代啊?我們的時代就要來了,那是青年人的時代,不是戰爭就是革命,什麼都成。沒有什麼比讓我們發泄能量更棒的事了。」
盯田緊緊地繃著臉,頭髮都決炸起來了。
「是啊,我們年輕人的精力就是我們最大的資本,用它可賺很多錢。所以他們退著我們年輕人相信爽快地戰死是男子漢的行為。」邦彥說道。
「誰賺錢我不管,我只想死在機關鎗的槍林彈雨中,體會那一瞬間自己充實的生命。運氣好能活下來的話,去開汽車拉黑貨。大把地掙錢,大把地花錢,讓自己自生自滅。」
盯田越說越激昂,兩眼閃著光。邦彥想,要是他幹得不錯,可以先讓他替自己做事。所以分手的時候,邦彥對盯田說可以借給他射擊比賽用槍,約他星期日在小石川射擊場見面,盯田答應了。
第13章 契機
歲月緩慢地流逝過去。
邦彥圓滿地結束了在新東商事的工作,四月新學期開始后,便回到母校大學院,作為講師講授最近美國文學的動向。
邦彥一週有兩小時的課。薪水不高,可開始不成間題。
這個工作可以掩蓋自己的本來面目,又有充裕的時間,還是很便利的。
那次以後,邦彥不斷和盯田進行聯繫,像哥哥對弟弟一樣地照顧他。邦彥心底裡隱含的危險毒素,慢慢地,不間斷地腐蝕著盯田的心。
盯田對邦彥崇拜的五休投地。邦彥時常能從盯田身上看到以前自己的影子。
接到妹妹晶子病危的電話,是一個五月微寒的傍晚。電話是從茶水婦產醫院打來的。
邦彥放下手裡讀著匯票法案例集,跑到車庫,腦子裡一片空白。
正趕上車多的時候,沒想到會有這麼長的時間。邦彥好幾次違反了交通法規。
醫院的名子叫水原。是一座綠色的私人醫院。
邦彥跟著護士,登上磨亮的臺階,來到二樓病室,病室裡有兩張床,醫城和護士站在右邊那張床的旁邊沉痛地同邦彥低下了頭輕輕地走出了病室。
晶子臉上蓋著白布掙掙地躺在那取。病室的墻是白的。床改也是白的。
邦彥跪在床邊。輕輕地掀開白自布。死去的晶子的面容是那麼的美,是否死了並走了生活中所有的煩惱苦悶、晶子看上去如同在那裡安靜地休息,微微浮腫的嘴好像品味著那未做完的夢而微張著。
……
邦彥心頭擁上一股深深地悲涼。兩個同胞骨肉中的一個人就這樣去了。邦彥寧可,再次響起什麼東西爆裂的聲音。空虛過後,一股強烈的債怒涌上亡頭,邦彥抬起了枯萎的雙眼,凝視著擋住視線雪白的厚厚的墻壁。
邦彥知道晶子懷孕了,也察覺到矢島雅之不希望這個孩子生下來。他眼見晶子身體越來越憔悴。
雅之「合法」地殺死了晶子,邦彥的雙眼露出了兇光心中熬起復仇的烈火。
院長水原是個乾巴小老頭。他總想做出付凜然的樣子,可眼鏡後面眼睛卻轉個不定。
「是你妹妹嗎?哎,真是。手術前,爲了預防萬一,讓她寫了聯絡地址,寫了你的名字,她說這是她丈夫的名字,真遣憾吶。」
「嗯,有七個月了。母親身體越來越衰弱,再這徉下去。胎兒很可能也保不住了,當然了手術是你妹妹的願望。和我們商量因為沒有理由拒絕、因此就同意給她做手術,可沒想到手術的結果會是……」
「我妹妹一個住在這兒?」
邦彥問道,表情很平靜。
「跟一個旅館女傭還是家庭女傭住一起,那人已辦完手續回去了。」
院長垂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