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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腦子裡閃過了逃回鹿澤莊的念頭,回頭看到近在咫尺的微弱的燈光,不由感到自己獨身來與大批的狼群展開肉搏戰是誤算了。從包圍上來的狼群的情況看,它們根本不懼怕火光,沖在頭裡的幾隻狼毫不躊躇地向他逼來。
狼一個個低著頭,露出鋒利的牙齒。在火把的輝映下,狼牙白森森的,嘴唇向上翻捲著,嘴的裂口很深,幾乎裂到耳朵邊上了,和狗完全不同。由於狼的嘴唇向上翻著,頭部佈滿了兇惡的皺紋。它們的嘴裡都淌著口水。
狼的眼睛細長細長,像一片柳葉,向上瞪著中原。
它們完全不害怕中原手中的火把。
中原下了決心,火把無效的話就和它們拼了。他是下了和它們廝殺拼出一條血路的決心。這時他意識到這也是打錯了算盤。中原先前看到的狼群只有二十來只;當時去追大伴毅的就是這二十幾只,撤回來時也只有那麼多。島崎安雄的話,他根本不信,什麼幾十頭,你大概看花了眼,把狗尾巴草也當作狼尾巴算進去了吧。他從心裡還這麼嘲笑過島崎。二十來頭狼我完全可以打散,實在不行就上樹。
然而現在晚了。中原的四周佈滿了狼,其數目甚至不止幾十頭。他感到了沉重的脅迫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回鹿澤莊的路被狼封鎖了。
中原終於意識到下山是不可能的,只有打散狼群撤回鹿澤莊。主意一定,他大步向狼衝去。
「混蛋!」他揮起鐵管對準前面的一頭狼橫掃過去。狼一竄退到後面。鐵管揮動時,燒過的棉布餘燼散開,就像焰花一樣。中原進一步衝向前去,他要衝破狼群築起的墻壁。風颳得又大些了,每次揮動鐵管都聽到呼呼的風聲。
一隻個子很大的狼來到企圖突圍的中原前面。它像是蹲下身子在等待中原一樣,低著頭,張開四枝趴下,翻眼看著。
猛地一下,狼跳了起來。中原看到狼跳得那麼高,立即揮起鐵管。帶著烈焰的鐵管打到了狼的腹部。轉瞬間,狼被火焰包圍,變成了火獸。
中原聽到了狼的怒號聲,與他準備重新舉起鐵管時,左腿受到了襲擊,就像是被木棒打中了一樣疼痛麻木。狼咬中了他的腿肚;他把鐵管打到了狼的背上,騰起一片火焰。狼終於鬆開了中原的腿。這時,另一條狼竄到中原的左肩。肩部一陣劇痛,幾乎同時腰部也被咬住了。
中原踉蹌了幾下,兩條狼同時把牙齒咬在中原的身體上。狼的後肢爪子纏在中原的腰腿上支撐著身子。中原把火把插到了咬住他左肩的狼腹上,一邊插著一邊往回走。他絲毫沒有猶豫,哪怕是爬也要回到鹿澤莊去。
他用手摸著咬住了他腰部的狼,手指觸到眼睛。這一刻,他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到手指上,朝狼眼摳去。中原的身體輕鬆了,狼都滾落到地上。
到處響著狼的狂嗥,它們瞅準空隙同時進攻。中原揮動鐵管亂打,有兩三次打中了狼的身體。但他的左肩麻木,不知道能不能把狼打死。
就這麼邊打邊退,總算分開了一條路。全身都麻木疼痛了,腿上、腰上、臀部、臂部……已經搞不清有幾處被狼撕開了皮肉。他突然想到了死。被狼叼住了腦袋的大伴毅的身影在他的腦海中閃過。這麼死太無價值了。怎麼會是這種下場呢?我到底是為什麼練了這麼多年的身體呢?怎麼連驅趕狼群的力量都沒有了呢?我的自信為什麼一點都不起作用了呢?
——老天哪,這到底是為什麼?
中原竭力掙扎著,踉踉蹌蹌地回到了鹿澤莊的院子。
中江真澄在窗前發現了中原和狼群。
火把在院子里搖搖晃晃,周圍是黑壓壓的無數的狼。
火把垂到了下面,但它還在懶懶地朝空中捲著火舌。
「救命啊,你們誰快去救救他!」乾博子大聲叫著。
然而誰都沒有動身。
捲向空中的火舌清楚地映照著爬在中原背上的狼的影子,兩腿也被狼撕咬著。他全身的一半被狼覆蓋了。火舌無力地舔著那些狼。中原依然拖著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朝這邊挪動。實在是驚人的生命力和頑強的意志。真澄不明白中原為什麼還能站得住?
「開槍,涸沼君!快開槍,救救他吧!」島崎顫抖著身子催促涸沼。
涸沼涼介沒有回答。他無聲地注視著。手槍子彈還有五發,出去的話可以打它五條狼,但殺死五頭有什麼意義呢?中原已救不了啦!
突然火把又舉了起來。
中江真澄看到中原把鐵管舉得高高地。有一條狼咬住了他的頸部。身上其他部位也掛著狼。火把在昏暗的夜空中隨風擺動,照亮了中原鮮血淋漓的身體。他的衣服被咬得遮不住身體了。那些狼的臉上也沾滿了鮮血。
中原順還沒有倒下去,狼群縱情地撕咬著他的皮肉。它們咬的時候都是左右晃動著腦袋,似乎能聽到撕咬時發出的聲音。
火把掉到地上了,火焰被積水猛地浸滅,周圍恢復了黑暗,眼前這慘絕人寰的一幕也消失了。
2
中江真澄向房間走去。
她感到身體的虛脫,站立不住,甚至連嘔吐的氣力都沒有了。不過,到現在胃裡本來就沒有裝進食物。
她倒在被褥上,被絕望壓迫著,反而覺得一切都無須費心去考慮了。三個男人死了,風又刮起來了,無論怎麼考慮也找不到求生之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