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從什麼時候,中原開始計劃搶劫銀行。他不願為那微薄的薪金去拋灑汗水,也不願將自己捆縛在家庭的柵欄里。他要憑藉自己的膽識去搏擊乾坤。這種追求欲已在他的靈魂中深深地印下,也是從少年時代的艱難生活經歷中磨礪出來的。
他就像是一頭守候獵物的猛獸在都市的叢林中潛伏了幾年,就像是豹在跳躍前繃緊了全身肌肉似的,將存亡賭于瞬間。
中原成功了,雖說殺害支店長不是他的本意,但他的賭注是成功了。
然而舞臺轉眼間暗轉急變,勝利離他而去。
現在中原正等待舞臺再次變化的時機,感到了封閉的鹿澤莊已瀕子危機,在門外等候的狼群,已露出了魔牙。
鹿澤莊內部不是也有魔牙嗎?二十名男女對狼和狂犬病的畏懼也在各自的心裡露出了魔牙。
—一魔牙嗎?中原一邊想著,一邊看著窗外。他在心裡對自己說也許真該殺掉他們。在必要的時候毫不留情地幹掉涸沼、齋藤及其同夥,還有大伴毅。如果說優柔寡斷再次招來慘敗,那就意味著中原過去的三十年經歷毫無價值。
是活,是死,中原別無選擇。
「喂,香菸,什麼地方有香菸?」突然阿鐵打破了沉默。
「要給你說幾遍你才知道?!」松本不示弱地對阿鐵大叫著。
香菸全抽光了,燒酒和清酒也都見了底。
「我是病人,讓我抽兩支怎麼樣?要沒有香菸的話,就拿酒來。」
「酒已剩下不多了,誰受傷時還要應急,怎麼讓你拿去喝呢?」
「你這傢伙,知不知道我痛得厲害!」阿鐵的額頭上滾著油汗。
「知道也沒辦法。」
阿鐵無話可說。沉默時,阿鐵馬上神色慘淡,兩眼無目的地對著空間還是窗戶,剛靜下一陣又咆哮起來。
波蒂也在斷斷續續地呻吟一陣,低吼一陣。
油燈的火焰逐漸亮了起來,夜也悄悄地臨近了。
遠處傳來什麼響聲。
4
很低況的響聲,就像地層深處圓旋的、含混不清的響聲,轟隆、轟隆,叫人毛骨悚然。這響聲持續了足有兩分多鐘。接著又傳來一聲象打碎了什麼東西的聲音。
「不好,是地崩!」島崎安雄猛地站了起來。
他剛站起來,房屋就搖晃了幾下。搖晃得很劇烈,就像是強大的衝擊波穿過了整個房間,這一切來得很突然。
島崎朝西頭那間分給自己的房間奔去。他知道衝擊是從那裡來的,便匆匆跑過走廊。但他跑到走廊的中間就停了下來。走廊已變得彎彎曲曲,前面部分像斷了似的垂了下去,那堵墻已全部倒塌了。墻上的幾扇玻璃窗顯然是經受不住重壓和扭曲而粉碎了。
暴風雨傾瀉在走廊上。
「木板,快!木板和鐵釘!」是誰叫了一聲,腳步聲又折了回去。
島崎低著頭穿過了風雨交加的走廊。盡頭上那間房的隔板也壓扁走形幾乎就要倒塌。門打不開,只好撕破隔板上的紙鉆了進去。
島崎驚呆了。房間的西側墻倒了一半,整個房間嚴重地傾斜著,地板四處凹凸不平。房間已遮不住瘋狂的風雨,可怕地擺動著,那幾根支撐起來的柱子也不翼而飛了。
房間馬上就會倒塌。
島崎退著離開了房間,從那些倒塌的墻壁和裂開地板的大窟窿里,給人一種似乎就要涌出巨大波濤的錯覺。從那支離破碎不安定地搖晃著的地板,又使人聯想到了沉沒之前的渡船。
島崎回到走廊。
武田安造抱著木工工具和一些木板跑過。還有幾個人也在幫忙修補,大風颳得木板釘不上去。
「木板不夠,快去把塌塌米拆幾塊來!」安造大聲叫著。
幾個人從傾倒的房間拖來了塌塌米,然後頂到窗戶上,再用木板把它固定起來。墻壁上的裂口也儘可能地釘好,總算頂住了風雨。
過了半個多鐘頭,人們修整完畢,又回到大廳。
人們的臉色都很緊張。大廳里油燈的燈苗不停地搖曳,狂風從每個房間的縫隙中傳來,聲音是那般尖嘯刺耳,就像是幽鬼在泣號。
人們在爭論著即刻倒塌的那間房該不該馬上去修理,能不能修理,這麼不管,房間無疑會倒塌,而且倒塌的房間絕不會只那一間。
武田安造提議:「要修就快動手,趁現在還有一點亮,到夜裡就不行了。房子要是塌了,轉眼所有的房子都保不住。我說還是男人們都到外面去修房子。」也只能是這個辦法了,颱風一時半刻退不了,房子倒了,就算是沒有狼群,人也會凍死。
「可是,現在出去太危險了。」松本重治提出反對意見。「狼群在門外守著,人要出去它就會撲上來。外面的風雨叫人睜不開眼,出了門就會被它咬住;就算是咬不死,也會感染狂犬病。這事兒可太玄乎了,再說也不見得房屋一定會倒。」
「不。」安造搖頭反對,「房子絕對會塌的,它的構造本身決定了命運,一間連著一間。」
「可是狼怎麼辦?」
「大家抱成團和狼群鬥!要是想活命的話,邊趕狼,邊砍些木棒來修房子。」
安造那有些嘶啞的聲音十分強硬。
「你怎麼想?」安造問著島崎老人。
「你說的很對。要是不修房子,這些房屋會連鎖反應似地全部塌毀。可是松本說的也不無道理,要是狼群撲上來也無可挽救。如果兩方都不能保全的話——我只能這麼說了,那就只有按大夥的意思去辦。」
「聽你這麼一講,我也無話好說了。」
房屋還在吱呀吱呀地搖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