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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相當敞亮而舒適的病房。窗戶很大,從窗戶里可以看到整個橫濱港。窗上掛著漂亮的窗簾。原以為病房的一切都是白的,可恰恰相反,墻壁和天花板都鑲嵌著漂亮而柔和的貼面。各種顏色非常協調。床很大,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室內有冰箱、洗澡間和洗臉室,還有招待客人用的沙發和桌子。裝置非常完備。
父親雉三和母親由紀子欣慰地互看了一眼。這病房的陳設比高級飯店還豪華,而且比住飯店要舒適得多,當然更比他們全家五口住的二個房間寬敞多了。
「好極了,夕雨子!」母親感動得熱淚盈眶。但她馬上意識到就要和女兒永別了,女兒作為癌病船的第一批患者就要出海遠航了,孩子的性命也就算交給了癌病船了,心又涼了。
「能見一見船長嗎?見船長……」雄三也哭了,他一邊哭一邊向護士問道。
護士立即用電話請示能不能見船長。
雄三夫婦並不富裕,但還是給了女兒三百萬日元。這是積蓄下來準備買房子的錢。雖然船上一切都是免費的。但,有了這三百萬零用錢和一箱子衣服,孩子就不會為難了。
護士來請雄三夫婦去見船長。他們帶著夕雨了跟隨著護士乘電梯上了 B層。
在一間豪華的辦公室裡,船長正在等候他們。
雄三和由紀子向船長介紹了夕雨子,並頻頻地向船長鞠躬,請他多加關照。因為院長和副院長都是外國人,與其求他們關照不如求日本人的船長更好些。
「一切交給我好了。」白鳥船長說道,他笑著抱起了夕雨子。這是個面板已失去血色,頭髮脫落了一大半,瘦得皮包骨,甚至連笑都忘卻了的少女。
少女的瞳仁里閃露著死亡的陰影。
「我將盡力而為。」船長說著把孩子交給了正在抹眼淚的父母。
「北斗號」於九月一日上午九時離港。
在離港前一小時,院長巴林松求見船長,跟他一起來的還有醫院事務長貝勒和水手長塔巴其。
「你為什麼對馬拉德上船的事一聲不吭?!」院長的語氣很生硬。
「因為在船啟航前說出去,會引起騷動。理由就是這個。」
「醫院不能對你收留馬拉德負任何責任!請你叫他下船。這是醫院領導及整個醫師團的意見。我是代表他們來向你傳達這個要求的!」
巴林松發怒了。
馬拉德上船,就像把一顆不知何時爆炸的定時炸彈裝上船一樣,大家都感到惶恐不安。
「我拒絕這樣做。」船長說。
「你拒絕?」巴林松向前邁了一步問道。
「難道你想讓癌病船航行失敗嗎?你大錯而特錯了!其它事好說,這件事我非管不可!」巴林松的體格並不次於白鳥。
巴林松不喜歡和人爭吵,但對馬拉德上船這件事,卻堅決不肯讓步。因為他不是爲了職業而出任癌病船醫院院長的。他在大學醫學系曾專門研究過小孩的癌癥,又在癌癥中心等部門工作過,擔任過國立癌癥研究所的副所長。他以自己是世界上治療小兒癌癥的權威而自負。他之所以擔任癌病船醫院的院長,只是由於斯克德的多次請求。不,應該說是他為斯克德財團建造癌病船這一創舉所感動。斯克德財團的創始人斯克德的妻子死於癌癥,他的兒女也死於癌癥,最後他自己也因患食道癌而喪命。那時為他的兒女和他本人治病的就是巴林松。當時他躺在病床上,向巴林松談他要建造一艘癌病船的設想,並懇請巴林松能出任院長。斯克德又在自己的遺書中指名任命了船長和院長。
巴林松認為自己並不單單是被僱用來當院長的。
「這事是總部責成我處理的。」白鳥向他申明。
「總部和你都錯了。世界各國都在注視著癌病船的一舉一動,而且不少人在等著看我們的笑話,許多醫療不發達的國家又在盼著癌病船前往。我們應一邊同癌癥做鬥爭,一邊向全世界宣傳什麼才是真正的醫療。你收容了馬拉德就等於捲入了世界的政治漩渦。為此,一發炮彈便就能中止我們的航行。這一點,你考慮過沒有?!」
「我考慮過了。」
「癌病船不是貨船!」
「我知道。」
「你並沒理解斯克德的意圖!」
「我想我理解了。」
「如果理解了,就馬上叫馬拉德下船!」院長激動得渾身發熱,使得他的眼鏡上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蒸氣。
「馬托德已經上船了。我們也許這樣捲入了世界政治。但是避開世界政治,癌病船就哪兒也去不成。斯克德財團不是全能的。我負有把『北斗號』開往目的地的義務,我從不認為在我們前面會沒有障礙,一定會有多少難於預料的困難啊!但作為航海本身,不就是排除萬難才能達到目的地嗎?」
「……」
「對不起,啟航的時間到了。」竹波豪一進來報告。
「準備啟航!」船長命令道。
「難道我們就此決裂了么?!」院長大聲喊道。
「我相信你是聰明的。」船長扶正了帽子說。
第一章 處女航(4)
四
全長三百四十米,寬四十五米的癌病船「北斗號」啟航了。
航速三十三節。最大速度三十八節。從橫濱港劈波斬浪直馳公海。從此,羅盤的指針一直向南。
白鳥站在指揮臺上,凝視著茫茫的大海。副船長羅敦和一等水手竹波豪一站在他旁邊。輪機長和兩個輪機手操縱著舵輪。
船是全自動導航的。只要測好海圖,把準方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