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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我現在把京朝的事暫且慢說,要敘敘威毅伯議和一邊的事了。且說馬、烏兩參贊到各處酬應了一番,回到東城賢良寺威毅伯的行轅,已在黃昏時候。門口伺候的人們看見兩人,忙迎上來道:「中堂才回來,便找兩位大人說話。」兩人聽了,先回住屋換上便衣,來到威毅伯的辦公室,只見威毅伯很威嚴地端坐在公事桌上,左手捋著下頷的白鬚,兩隻奕奕的眼光射在幾張電報紙上。望見兩人進來,微微地動了一動頭,舉著右手彷彿表示請坐的樣子,兩人便在那文案兩頭分坐了。威毅伯一壁不斷地翻閱檔案,一壁說道:「今天在敬王那裡,把一切話都說明了,請他第一不要拿法、越的議和來比較,這次的議和,就算有結果,一定要受萬人唾罵;但我為扶危定傾起見,決不學京朝名流,只顧迎合輿論,博一時好名譽,不問大計的安危。這一層要請王爺注意!又把要帶蔭白大兒做參贊的事,請他代奏。敬王倒很明白爽快,都答應了。明天我們一準出京,你們可發一電給羅道積丞、曾守潤孫,趕緊把放洋的船預備好,到津一徑下船,不再耽擱了。」赤云道:「我們國書的款式,轉託美使田貝去電給伊藤,是否滿意,尚未得復,應否等一等?」威毅伯道:「覆電才來,伊藤轉呈日皇,非常滿意。日皇現在廣島,已派定內閣總理伊藤博文、外務大臣陸奧宗光為全權大臣,在馬關開議,並先期到彼相候。」美菽道:「職道正欲回明中堂,適間得到福參贊世德的來電,我們的船已雇了公義、生義兩艘。何時啟碇?悉聽中堂的命令。」威毅伯忽面現驚奇的樣子道:「這是個匿名信,奇怪極了!」兩人都站起湊上來看,見一張青格子的白綿紙上寫著幾句似通非通的漢文,信封上卻寫明是「日本群馬縣邑樂郡大島村小山」發的。信文道:
支那全權大使殿,汝記得小山清之介乎?清之介死,汝乃可獨生乎?明治二十八年二月十一日預告。
馬、烏二人猜想了半天,想不出一個道理來。威毅伯掀髯微笑道:「這又是日本浪人的鬼祟!七十老翁,死生早置度外,由他去吧!我們幹我們的。」隨手就把它撩下了,一宿匆匆過去。
次日,威毅伯果然在皇上、皇太后那裡請訓下來,隨即率同馬、烏等一班隨員乘了專輪迴津。到津后,也不停留,自己和大公子、美國前國務卿福世德、馬美菽、烏赤云等坐了公義船,其餘羅積丞、曾潤孫一班隨員翻譯等坐了生義船。那天正是光緒二十一年二月二十日,在風雪漫天之際,戰雲四逼之中,鼓輪而東,海程不到三天,二十三的清晨已到了馬關。日本外務省派員登舟敬迓,並說明伊藤、陸奧兩大臣均已在此恭候,會議場所擇定春帆樓,另外備有大使的行館。威毅伯當日便派公子蔭白同著福參贊先行登岸,會了伊藤、陸奧兩全權,約定會議的時間。第二天,就交換了國書,移入行館。第三天,正式開議,威毅伯先提出停戰的要求。不料伊藤竟嚴酷地要挾,非將天津、大沽、山海關三處準由日軍暫駐,作為抵押,不允停戰。威毅伯屢次力爭,竟不讓步。這日正二十八日四點鐘光景,在第三次會議散后,威毅伯積著滿腔憤怒,從春帆樓出來,想到甲申年伊藤在天津定約的時候,自己何等的驕橫,現在何等的屈辱,恰好調換了一個地位。一路的想,猛抬頭,忽見一輪落日已照在自己行館的門口,滿含了慘淡的色彩,不覺發了一聲長嘆。嘆聲未畢,人叢里忽然擠出一個少年,向轎邊直撲上來,崩的一聲,四圍人聲鼎沸起來,轎子也停下來了,覺得面上有些異樣,伸手一摸,全是濕血,方知自己中了槍了。正是:
問誰當道狐貍在?何事驚人霹靂飛。
不知威毅伯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棣萼雙絕武士道捨生 霹靂一聲革命團特起
話說上回說到威毅伯正從春帆樓會議出來,剛剛走近行館門口,忽被人叢中一少年打了一槍。此時大家急要知道的,第一是威毅伯中槍后的性命如何?第二是放槍謀刺的是誰?第三是謀刺的目的爲了什麼?我現在卻先向看官們告一個罪,要把這三個重要問題暫時都擱一擱,去敘一件很遙遠海邊山島里田莊人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