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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梨魂 - 55 / 59
古典小說類 / 徐枕亞 / 本書目錄
  

玉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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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頁

朗讀:

  夢霞之來也,距梨娘之死,僅二日耳。此二日之距離,以時計之,不過四十八小時。年華之遞嬗不常,人事之變遷太速,此四十八小時中時已隔歲,人且隔世矣。似此門庭冷落,家室飄搖,路人見之亦增忉怛,矧當斯境者,為箇中人乎?為多情之夢霞乎?叩門則雙扉虛掩,墻邊之睡犬不聞;蒞庭則四顧無人,枝上之棲鴉並起。淒涼狀況,觸目何堪?足為之軟,而步為之蹇矣。登堂則老翁相見,揮淚而訴病情;入室則稚子含悲,伏地而迎弔客。夢霞此時,難以慰己,而轉以慰人,無以吊生,更何以吊死?斟幾滴無情之酒,淚味含酸;鷚混畝賢分香,心灰寸死。余藥猶存,案上之銅爐未熄;倩魂不返,棺中之玉骨已寒。死者長已矣,生者將何以為情?恨事太無端,後事更不堪設想。淚世界非長生國,歸來歸來兮,此間不可以久留,然夢霞猶未忍掉頭竟去也。
空庭如洗,冷風乍凄,撼樹簌簌響。庭之畔荒土一А,纍纍墳起,斷碑倚之,苔蘚延繞幾遍,四圍小草,環冢成一大圈,幽寂不類人境。時夜將半,有人焉,惘然趨赴其處,藉草為茵,坐而哭,哭甚哀。噫,此何地?斷腸地也。伊何人?即手辟此斷腸境界、手植此斷腸標識者也。其標識為何?曰:「梨花香冢。」然則哭者為夢霞無疑。夢霞自葬花之後,以眼淚沃此冢土者,不知其幾千萬斛。然尚有一人,與夢霞同情,為夢霞賠淚,此人即花之影也。花之魂,夢霞葬之,而為花之影者,感此葬花者而哭之。哭花之魂,哭己為花之影也。為花之影,即同花之命。花魂無再醒之時,花影安有常留之望?一剎那間,而花影花魂,無從辨認,人耶花耶,同歸此冢。彼葬花者以傷心人而寄情于花,惜此花而葬之,不料此已死之花,竟從此與之不絕關係,香泥一掬,遂種孽因。始則獨哭此花,繼則與人同哭此花,今則復哭此同哭此花之人。花魂逝矣,花影滅矣,哭花以哭人,復哭人以哭花。兩重哀痛,並作一重。至此而夢霞之淚,所餘能有幾耶?嗚呼,花可活而人不蘇,淚有盡而恨無窮。而此一部悲慘之《玉梨魂》,以一哭開局,亦遂以一哭收場矣

第二十九章  日記


玉梨魂


  

第二十九章 日記


余書將止於是,而結果未明,未免留閱者以有餘不盡之恨。爰濡餘墨,續記如下。恨余筆力脆弱,不能為神龍之掉也。
余與夢霞無半面之識,此事蓋得之於一友人之傳述。此人與夢霞有交誼固無待言,且可決其為與是書大有關係之人。蓋夢霞之歷史,知之者曾無幾人,而此人能悉舉其隱以告余,其必為局中人無疑也。閱者試掩卷一思,當即悟為石癡矣。
石癡者,某六年前之同學也。余家琴水,石家蓉湖,散學後天各一方,不復知其軌跡。庚戌之冬,余自吳門歸,案頭得一函,乃自東京早稻田大學發者。函外附紙裹一,類印刷品,啟視之,殊非是,乃絕妙一部哀情小說資料也。函即石癡所貽。外附之件,即為《玉梨魂》之來歷。茲將石癡函中與吾書有關係者,節錄如左:


  
……何君夢霞,古之傷心人也。去年掌教吾鄉,因與相識。為人放誕不羈,風流自賞,豐于才而嗇于命,富於情而慳于緣。造物不仁,置斯人于愁城恨海之中,偃蹇亻宅傺,蹭蹬籠東,負負狂呼,書空咄咄。賈生流涕,抱孤憤以雞嗚;荀倩傷神,負癡情而莫訴。茫茫若此,倀倀何之,殊可嘆也。所幸者,元龍豪氣猶存,司馬雄心未死,身陷情關,卒能自拔。雖欷塾粢鄭落落寡歡,而珍重此身,猶足系蒼生之望。今其人亦在東京,每與余道及前事,輒痛哭不置,既忽慨然謂余曰:「若人因愛余而致死,在義,余亦應以一死相報。然男兒七尺軀,當爲國效死,烏可輕殉兒女子之癡情?且若人未死之前,固嘗勸余東遊,為將來奮飛計。今言猶在耳,夢已成煙。余之忍痛抱恨而來此者,即從其昔日之言,暫緩須臾毋死,冀得一當以報國,即以報知己于地下耳。」余聞其言,深服之。夢霞蓋至情中人,能以身役情,而不為情所役,比之負心薄倖之徒固判若霄壤,即彼瑯琊之情死,寶玉之逃禪,等性命于鴻毛,棄功名如敝屣,雖一往情深,畢竟胸懷太窄,未能將愛情之作用,鑑別其大小,權衡其輕重也。余愛夢霞,余佩夢霞,余於是欲將其歷史,著之於篇,可作青年之鏡。而愧無妙筆,負此良材,率爾躁觚,轉以抹煞一段風流佳語。素知君有東方仲馬之名,善寫難言之情愫,故將其人其事錄以寄君,請君以纏綿之筆,寫成一篇可歌可泣之文章,可以博普天下才子佳人同聲一哭。君亦多情人,當樂於伸紙怞毫,為情人寫照也。是編一出,洛陽紙貴矣。余準備手盥薔薇之露,眼洗雲水之光,以待新編之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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