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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夢駢言 - 37 /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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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夢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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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朝萬曆年間,湖廣長沙府地方,有個姓李的,叫李右文,是個秀才。娶妻黃氏,生下兩個兒子。大的名喚成大,小的名喚成二。
那年成大有十八歲,兄弟成二,也有十歲。李右文病起來死了,遺下些田產,儘可過得。等到三年服滿,黃氏與成大娶了個媳婦胡氏,小名喚做順兒。
那黃氏性情,極是兇悍,李右文在日,不知受了他多少苦。這番做了個婆婆,便把那挾制丈夫的手段,來凌虐媳婦。


  
順兒是個極有婦德的,性格溫和,諸事不曾有半點違拗。
黃氏見他低頭伏小,倒越發放出大勢來,百常日子,從不曾和顏悅色對了他,只是氣烘烘一副討債面孔;也並沒有好聲口,動不動罵上前也不知是什麼來由。
順兒卻毫無怨,只是一團和氣,守著他做媳婦的規矩。每日清晨,天色還未大明,便梳好了頭,打扮得端端整整的,到婆婆處,問夜來可好睡。
一日,正值成大感了些風邪,發了個把寒熱,黃氏見順兒妝扮了來問信,罵道:「平日間,只管濃妝艷抹了,去迷弄丈夫,害得丈夫生病,如今還是這般打扮得妖妖燒燒的,可不是要催丈夫死了,卻再嫁人!」便罵個不住。
順兒見婆婆這般動氣,到了明日,便頭也不敢梳,簪珥也不敢插,穿了件隨常衣服,去問安。
黃氏見了,越發懊惱,道和自己鬥氣,便拍著胸脯大哭。又把頭向壁上撞去怨命,慌得順兒沒了主意。
那成大是極孝順的,便把妻子揪住頭髮,痛打一頓。黃氏方才息了些怒。從此愈加怪恨順兒。
順兒每日裡婆婆長,婆婆短,恭恭謹謹去奉事他,他總道不好,絕口不與順兒交談半句話。
成大見母親這般不喜歡順兒,便移被褥到書房內去睡,日裡也再不走進順兒房去和他說一句話,不過要順母親的意思。
黃氏心裡,卻仍舊不爽快。一日,黃氏坐在中堂里,自言自語道:「為甚這般口渴,得杯茶吃便好。」
順兒在窗邊替婆婆漿洗衣服,卻不聽得,黃氏便惱起來,道他不肯把茶與自己吃,罵個不休。
順兒慌忙丟了手內生活,去打火來煎茶,泡了一盞,雙手奉與黃氏道:「婆婆,茶在這裡。」
黃氏接來,連杯子劈面摜去,幸得不曾打中他臉,可不頭都破了,卻已潑了一身。黃氏口裡罵道:「誰要你勉勉強強去燒這茶!你這些人,倒索性沒有了也罷,我眼裡只是見不得!」順兒那裡敢分剖半句兒。
成大在書房中,聽見里頭吵鬧,走進來看時,黃氏還指手畫腳在那裡罵。成大便對順兒道:「人家娶妻,專為奉事父母。你這般不能體貼婆婆,惹老人家動氣,我還要你做什麼。你快與我走罷,不要在這裡了。」
順兒淚流滿面道:「你可替我求婆婆,饒恕了罷。」
成大並不回言,只叫雇在家中燒飯的張媽媽,送他回去。
黃氏又在中堂內囑咐兒子道:「他今日不肯去時,我便著你把他活活打死。」
順兒沒奈何,只得同了張媽媽出門。他母家在湘潭,離長沙有一百里路。張媽媽去叫了一隻認得的小船,扶順兒下船去。順兒在船里哭道:「我做媳婦,不能奉事得婆婆快活,那裡還有面孔,去見爹孃。倒不如死了罷。」
走出艙來,便要跳下水去。張媽媽慌忙扶住道:「小娘子,這個斷然使不得的。你婆婆倘然有一日回心轉意,少不得仍舊來接你。況你爹孃只道你好好在丈夫家中,卻不道做了淹死的鬼,可不要苦壞么。既是你死,沒面目見爹孃,我便不送你到湘潭,另尋個地方,安頓你就是了。」
順兒見他說得有理,方才縮住了腳道:「我夫家又不能容,爹孃處又不好去,卻叫我往那裡。」
張媽媽想一想道:「不如送你到上水洲去住幾時罷。」
原來李成大有個族中的嬸母,住在上水洲,卻是寡居,並沒有一個子女,又且做人慷慨。張媽媽因在李家久了,所以曉得。順兒也曾會過。當下便分付船家,投上水洲去。


  
那地方只離得長沙二十里,不多時就到了。張媽媽同他進門去。
那李成大的嬸母是陳氏,便問侄媳,原何到此。順兒含著一包眼淚,嚥住了,說不出。是張媽媽替他把上面的事,敘述一番。
陳氏十分憐憫道:「我這裡正苦人少,你便在我處一百年也不多你的。」順兒謝了就便住下。
卻說張媽媽回去,到得門首,適值成大走出來見了,覺得有些詫異,便扯他去側著一條僻靜巷內,問道:「你可曾送他到湘潭么?原何這等快?」
張媽媽便將順兒要投湖,因此送在上水洲的話,對成大說。
成大夫妻原是好的,只因黃氏不喜順兒,沒奈何出他。當下聽了張媽媽的話,不覺掉下淚來。便囑咐張媽媽,叫他裡面去,原說送到胡家,不要說在上水洲,防他母親要動氣。又叫他再去別處,閑走半天回來,好令母親不疑心。張媽媽一一都依了。
卻說黃氏見張媽媽回來,便問道:「你送他到湘潭,可曾見他的爹孃么?」
張媽媽扯著慌道:「他家老相公和老奶奶,都到人家吃喜酒去了,未曾見。」
黃氏又問:「他的哥哥弟弟,可曾見來?」張媽媽道:「都走了開去,未曾見得。」黃氏又問:「他的嫂嫂和弟婦,可見么?」張媽媽道:「聞說都是孃家去了,一個也不曾見。」
黃氏聽他說話蹊蹺,便道:「那有一家的人,都不在家的理?莫不是你來哄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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