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寅被他說得高興,便道:「既如此,就煩用情兄代為作伐,今日便走一遭何如?」魏用情搖手道:「去不得。這媒人的事,全虧口舌利便,方撮合得來,像小弟這般不會說話的,如何效勞。兄若真有此心,還是央個慣做媒人的去為妙。」
看官,這孫寅雖是個有名的秀才,爭奈家道單薄,亦且未見得舉人進土,是他畢竟做一番的,卻要想劉家女兒為妻,可不是想天鵝肉吃。替他去說,在受劉老兒一頓搶白,究屬無成。魏用情是乖人,要做弄孫寅,難道倒作弄起自己來?所以回絕了他。好笑孫呆,當日聽了那話,全不揣度自家力量,便一-心要成功這事,他家住在虎邱山塘上,鄰近有個張婆子,是走百家慣做媒中的。他便踱將過去尋他。
恰好婆子在家,接著問道:「相公來此,有何貴于?」孫寅道:「有門親事,要來相煩媽媽。」婆子道:「既如此,請裡面來坐了說。」
婆子臉上堆著笑容道:「相公年已長大了,雖是窮讀書人,這婚姻大事,確也難遲。但不曉得屬意誰家?」
孫寅道:「是城中劉大全家有個女兒,相煩媽媽與我作伐。」婆子聽說,問道:「那劉大全住在城中何處,望相公指點明白,老身就去便了。」
你想劉大全是蘇州城內數一數二的富翁,這張婆又是走街坊到了老的,難道倒要問這孫寅?只因門戶大來得相懸,不料孫呆便呆到這田地,倒疑心是另有個劉大全了。
孫寅卻還說道:「媽媽你怎不知,他家在侍其巷裡,有敵國之富,那小姐生得天姿國色,絕世無雙。煩媽媽就走一遭。」
張婆當下哈哈大笑,合嘴不住起來。孫寅道:「媽媽為何這般好笑?」張婆不好當面取笑他,卻答道:「老身想孫相公這般一個才子,再得劉小姐那般一個美人,真真一對好夫妻,因此替兩邊快活了好笑。」孫寅道:「既如此,敢煩就去。」
張婆子想道:這件事百無一成,掮那木梢兒去,卻不要被劉家啐殺。倒不如先生髮這書獃幾兩銀子,待到那邊,我卻自有說法。便對孫寅道:「這段姻事,實在尋不出的,成就得來,連老身也快活不過。但老身今日自家有事,要用四五兩銀子,還毫沒抵樁,那有心緒進城。不如遲一日替相公去罷。」
孫寅呆雖呆,卻也理會得是生髮他銀子的意思。想道要他做事,那裡惜得小費。如今交春和暖,何不收拾幾件寒衣,去當鋪里抵幾兩銀子與他,好令他去辦事。便道:「銀子我去弄來與你,你自快與我劉家去說罷。」
連忙回家取了寒衣,走到當鋪中,交掌櫃的道:「抵五兩銀子與我。」那掌櫃的接來一看,見不過是幾件粗布衣服,笑道:「那裡抵得許多,抵與你一兩罷。」孫寅道:「雖是布的,有許多件數,怎抵得一兩?」掌櫃的說不過,添了一兩,道:「再要多時,收回抵當罷。」
孫寅沒奈何,只得收了這二兩頭。心內躊躇道:「這還不足我用怎處?」在街坊上一頭想。一頭走。
卻好撞見一個要尋他的朋友。那朋友叫錢琢成,小有家財。因要到個親眷家去弔喪,來央孫寅撰那祭文。當下一把扯住了,直道其故。孫寅道:「不瞞兄弟,小弟今日有件事,還欠少三兩銀子,要去借辦。兄另央別人做了罷。」
看官,不要道是孫寅呆,倒狠會抄文章,才受過張婆作難得,就把那調兒去生髮別人哩。
錢琢成笑道:「兄又呆起來了,做了這祭文,那書撰封兒,至少也有十兩八兩,爲了三兩頭,倒讓多的與別人么?既是兄有急用,小弟處先應付三兩如何?」孫寅聽說大喜,到錢琢成家取那銀子,和先前二兩頭,都去交付了張婆,催他進城幹事。一面自去做祭文,不題。
那張婆接了銀子,心中想道:難得他這般志誠。我也還骨突說四五兩,他倒竟把我五兩。雖是他妄想,我卻如何不就去,與他走遭。便把門鎖好,一徑進城,投侍其巷來。
卻說劉大全有兩個兒子,俱已畢姻。只女兒珠姐,年當二九,尚未曾受茶。老夫妻兩個,正在那裡商議,忽見張婆來家。
劉安人問道:「媽媽多時不見,今日甚風吹得到此?」張婆哈哈地笑道:「有件極可笑的事,要來對員外、安人說。」劉翁道:「有甚好笑的事,說與我聽。」張婆道:「說出來只怕員外、安人見怪。」劉老夫人道:「不怪你的,且說來看。」
張婆做勢要說,卻又縮住道:「不好,是討沒趣的。」劉翁道:「你也忒小心。對你說不怪你的了,還要做作。」張婆方說道:「先動問宅上小姐,近日可有人來作伐?」劉翁道:「媒人是常有得來,但再沒合意的。」張婆又哈哈地笑道:「好笑山塘上有個秀才,叫孫志唐,眾人都推他第一個才子,說將來是必然發達的。但可惜現在傢什窘些,誰曉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光景,和宅上那地位,竟火逼催符般,追老身來求親。員外、安人道是好笑不好笑?」
劉翁聽了,因有言在前,不好埋怨,只說道:「張媽你還不知,好些富貴人家,我都不肯允他。如今卻許個孫志唐,可不被人笑話。你決決烈烈回絕了他罷。」
張婆應道:「曉得。」心中卻想:我原知是難的,但這五兩頭還他,又不捨得;受他,又不好意思。卻怎麼處!又想道:老夫妻意思是這般了,不知珠姐心下如何。當下說了些閑話,便怞身到珠姐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