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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夢駢言 - 13 /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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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夢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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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到了次日,千戶便商量挈家前往河南。太夫人心內怕牛氏不能相容,千戶道:「他能容我,和他同住;不能容我,與他各居,何難處置。既是父親在彼,那有不去的理。」便有家中一應什物,盡行裝束,那房子也賣了。揀個日子,和妻陳氏,並兩個兄弟,奉太夫人同往河南。
在路行程,非止一日,將近洛陽,令兩個兄弟先回家去通訊,自己和母親並陳氏,隨後進發。
卻就張恒若獨自在家,想起兩個兒子,正在那裡嘆氣,忽然見一個人走進屋來,叫聲:「爹爹!」張恒若舉目一看,見是張登,又驚又喜道:「你回來了么?」剛才說得一句,正要問他兄弟訊息,卻見張勻早到面前。當下張恒若喜得一句話也說不出,拖住了兩個衣襟,拋珠般滾下淚來。


  
張登、張勻拜過父親,張登便稟道:「好教爹爹歡喜,孩兒在南京,尋見了兄弟,不意又遇著羊氏母親,並當年生下的位哥哥,一同來河南,即刻就到也。」
張恒若突然聽了,不知頭路,道:「你說什麼來?」張登又把說過的話,複述一番。
張恒若半信半疑,正要再問備細,早見無數轎馬到門,太夫人從轎子里搶將出來,拖住張恒若,抱頭大哭。千戶夫妻拜倒在膝前。一眾家人,男男女女,塞滿內外。張恒若此刻倒弄得呆了,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來,單說得一句道:「莫不是我在這裡做夢么?」性定了好一回,方才逐個個和他們敘些分離的話。真個是一言難盡。
張勻不見自己母親,問父親時,卻是死了,登時哭暈在地,眾人連忙救醒。大家把些話來勸慰了一番。
千戶見屋宇窄狹,容不得許多人住,便即日去尋所寬大房子,奉父母和兩個兄弟同搬過去。
有張恒若平日的朋友,並那新舊鄉鄰,曉得了這異事,都來作賀。張家父子開宴款待,一連忙了好幾日。
千戶又延請一位名師,課了兩個兄弟讀書。不上幾年,同入泮宮,後來又同榜中了舉人。陳氏見自己不能生育,替丈夫納個偏房,生下一子,十六歲就成了進士。張恒若夫妻還都看見。
後來張恒若活到九十八歲,羊氏那年九十,同日無疾而死,三個兒子和許多孫子、曾孫,一個個都在面前送終。追想從前那段分離乖隔,再不料有這日的,這就喚做:
不是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第03回 呆秀才志誠求偶 俏佳人感激許身



浮慕空隨人轉,誠求可挽天回。但教不把此心灰,終得名成實遂。未必他心是我,總憑方寸為媒。精忱感侍石人來,難道玉人不改。
這首詞喚作《西江月》,是勸為人在世,須要一副真實心腸,方才做得成事。那真實心腸,不要說做忠臣義士,就是男女之情,也須得這點意思,方能兩下交結。
前朝嘉靖年間,蘇州吳縣學裡,有個秀才,姓孫名寅,號誌唐。你道他為什麼取這個名號?只因他生來右手有六個指頭,像當年唐伯虎一般,眾人要取笑他,替他取這個名號。
他從幼沒了父母,未曾命名,自己想道:「唐伯虎是本處有名的才子,如得他來,有何不美。因此依了眾人所取,卻不道被他們作弄,特特把這六個指頭,自己獻出來,那也就見他做人的真率。」
他性情迂闊,動不動引出前賢古聖來,那孔夫子的頭皮,也不知道被他牽了多少。他的老實,有人騙他說:「明日太陽從西邊起來。」他就認真向著西方,守日頭出。因此眾人又起他個醜名,叫做孫呆。


  
那孫呆也有時知道被人愚弄,卻不計較。眾人中有老成的,原也憐他。那輕薄的,見他這般,倒越要把他玩耍。
他凡到朋友人家,遙望見有歌姬在坐,便掇轉身子,往外亂跑。那些朋友慣曉得他有些迂霧騰騰的,便有時藏過了妓女,誘他到家,把外面的門層層閉上了,才放出妓女來,唱曲侑酒。在他面前做這些勾肩、搭背、捏臂、捫胸的醜態,還要故意推去,令和孫相公並肩坐,指使妓女,雙手掰住了他,嘴裡灌了那酒,把去過與他飲,弄得他兩顴紅起,連脖子都變了赤。那冷汗如拋散珠一般滾下來,眾人卻拍手大笑。如此之類,非上一端,不在話下。
卻說城中有個富翁,叫劉大全。家中真乃財高北斗,米爛陳倉。他的親戚,一個個不是做高官,就是擁厚貲。生下一個女兒,小名喚做阿珠。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
劉翁夫婦愛惜無比,日日為他擇配。那些富貴之家,你也托媒去求親,我也央人來請帖。劉老兒不是嫌他富而欠貴,便是憎他貴而少富。就是富貴兩全的,不道新郎才學平常,就說新郎相貌不好。因此珠姐年已十八,尚未受聘。
有那孫寅的朋友,叫做魏用情,見孫寅年方弱冠,未偕伉儷,便又想戲弄他,到他家裡說道:「志唐兄,你是讀聖賢書,做聖賢事的人。聖人說的,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兄今年紀已大,別無弟兄,這婚姻之事,遲不去了。」
孫寅道:「用情兄所見極是。但恨沒有門當戶對人家,因此蹉跎了。」
魏用情笑道:「人家說兄呆,真個呆了,天底下人家,那裡有一般的事體,總要人去做。如今城內劉大全家有個女兒,人人說是絕色。我想兄這般才子,須得此佳人為配,方稱兩全其美。何不到他家去求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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