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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夢駢言 - 8 /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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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夢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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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近鄰有個老者,姓徐,叫徐懷德。一日,見張恒若在家,走過來望他,對他道:「張官人,你年紀也大了,又沒弟兄,應得娶房妻小,為嗣續之計才是。」
張恒若道:「徐伯伯所言極當。在下一向,只因家中別無弟兄叔伯,自己又是出門的人,娶在家內,沒人照料,因此退下來。如今也正要拜託一眾高鄰,替在下尋頭親事。不知徐伯伯意中有么?」
徐懷德笑道:「老夫正為此而來。老夫有個外甥女,姓羊,因他父母雙亡,從小育於我家,今年二十四歲了,人物也走得出,一切做人家的法道,也頗曉得。老夫日日要與他尋頭妥當親事,卻是沒有。今見張官人你做人本分,又且勤儉,若得你為婿,老夫既可放心,他父母在黃泉下也瞑目了。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張恒若道:「既是徐伯伯如此說,自然不錯的。出個帖兒來,容在下去問一卜,對得時就對便了。」
當下徐懷德回去,央人寫了八字,送至張家。張恒若便到巷口一個起課先生處,佔了一卦,說是:這頭親事,可以白頭偕老,且合生貴子。但是中年不甚亨通,主有離散之象。
張恒若想道:「既能偕老,又有貴子,就是上好的了。還遲疑他怎麼。便到徐懷德家,應允了他,擇個吉日。」
成親之後,張恒若不再去河南生理,只就自家門首,開了一爿雜貨店來,收些花錢。後過了三年,羊氏有了身孕。張恒若道:「我已三十歲,中年的人了,倘生得個兒子,便好到他成立,做得我的幫手起來,我也老了。」
一日正在店中做生意,只見街坊上人,鴉飛鵲亂,都道:「燕兵來了。」
原來,那時建文皇帝聽了齊泰、黃子澄一班的議頭,要裁抑眾藩王,那燕王在北平是最強的,恐防受禍,索性起兵,把除去齊、黃等一班君側小人為名,兵下山東,真乃到一處,破一處,那時已攻陷了東昌,分兵略定那各鄉各鎮,因此這些人慌張。不多時,又聽見喊聲震地而來。
張恒若見勢,急忙和羊氏商量逃難。卻逃向何方去好?羊氏道:「我父母雖亡,還有伯叔在家,在子虛集上,去此二十里,何不逃往那邊。」
夫妻二人,即便奔出店門。雖是積下些銀子,都置了貨,拿不去的,只有空身逃命,起先說要往子虛集,慌忙中也沒了主張,只雜在人叢里亂走。
忽然一聲喊起,一支馬兵衝來,把那些人衝散。張恒若回頭,不見了羊氏,好不著急,欲待尋他,卻又怕那裡殺來。只得且往前走。
看看喊聲漸遠,天也黑了,前面有個破落廟宇,奔將進去投宿。卻已是有幾個人在內。張恒若這一夜,想了妻子,不知死活存亡,好不悲傷,又想了家中貨物,盡行拋棄,不勝懊恨。
同在這裡的人,一個個都有心事,不是你長吁,便是我短嘆。待到天明,欲待走回家中,又怕燕兵未過去。欲待到子虛鎮上,或者妻子已先在彼,見了面也好放心。問問路徑,卻是昨日走錯了,要往那裡,須是回到周家集,方好去得。心中好不氣悶,只得仍在廟裡存身。肚子里飢餓起來,欲往村中化口吃,卻家家都是逃空的,那裡去討。這些苦楚,一言難盡。正是:
寧為太平犬,莫作亂離人。
張恒若在那廟裡又躲了一夜,看外邊光景,像平靜了,方才大著膽,回周家集來。但見一路都是死屍,也有沒頭的,也有沒手腳的,也有像踏死的,狼藉滿地。
張恒若一路看去,不要妻子也在那個數內。卻只不見。到了自家門首看時,房子已被火焚,什物器皿,搶散的搶散,不搶散的,也不是煤就是炭了。再到徐懷德家看時,並沒半個人影。心中想道:別的罷了,我的妻子卻在那裡。
當下一路尋到子虛集上,看時,卻也被了兵的,十室九空。等了半天,遇著一個人,問他羊家那裡?那人答道:「這裡姓羊的,也只一家,前日燕兵殺來,不知逃向何方去了。」


  
張恒若心中好不苦楚,又在前後左右幾十里內,挨家擦戶,去訪妻子下落,訪了半個多月,卻並沒些軌跡。沒奈何,只得罷休。
心中又想道:如今山東地方,年年燕兵要來,住不得了,我一向河南做生意,人頭尚熟,不如仍到那裡尋活計罷。但路上沒有盤費怎處?卻又想道:看這光景,要有了盤費才走,是再走不動的了。
主意定了,便一逕取路向河南去。路逢庵觀寺院,化些齋吃。有一頓沒一頓,延著性命。不一日,到了洛陽地方,尋見舊時與他做買賣的主人。
那人姓康,叫康有才,備述遭了兵火,妻小家財,盡行失卻,特來投托的意思。
康有才十分憐憫,道:「張大哥,幾年不見,不道你吃了這般的虧。今且在我這裡住下,我自當替你尋個活計。」張恒若道:「如此生受你了。」
其時已是歲暮,又過幾日,卻早新年。一日,康有才對他說道:「張大哥,我想你當初,原是把自己本錢做生意的,如今倘尋個夥計,頭腦令你去,卻要看東翁面孔吃飯,我替你不甘心。你雖是經營人,文才卻有些,不如尋些小學生來課課,一年也得幾十兩銀子,吃了去,還有些余,到底是師道之尊,沒人敢怠慢你。你的意下如何?」
張恒若道:「多承你指教。但是那些學生子,還迎仗你大力去一尋方好。」康有才道:「這是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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