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葉潘欽家至列別傑夫的別墅不超過三百步,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夫娜到公爵這兒,第一個不愉快的印象便是在他周圍遇見了一大群客人,已經不用說,在這一群人中有二三個人是她十分痛恨的;第二則是驚訝,因為她看到向她們迎面走來的是個乍看起來完全是健康的年輕人,而不是她意想中會見到的躺在病榻上生命垂危的人,而且他衣着講究,笑容可掬。 她甚至茫然不知所措地停住了。 科利亞非常滿足。 當然,在將軍夫人尚未從自已別墅動身的時候,他本可以解釋清楚,沒有誰奄奄一息,也沒有人生命垂危,但是他沒作解釋,他狡猾地預感到,將軍夫人看到自己誠摯的朋友身體健康,一定會大發脾氣,會可笑地氣忿難平。 科利亞甚至很不客氣他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想要惹惱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儘管他與將軍夫人存在着友誼,但他還是常常招惹挖苦她。 「等一等,親愛的,別急,別掃了自己的興!」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夫娜回答說,一邊坐到公爵為她擺好的扶手椅上。 列別傑夫,普季岑,伊沃爾京將軍急忙奔過去為小姐們搬椅子。 將軍為阿格拉婭搬了椅子,列別傑夫也給ω公爵擺了椅子,與此同時彎着腰以表示其異常恭敬的態度,瓦裡婭像通常那樣欣喜而又低聲地與小姐們打了招呼。 「公爵,我真的以為大概會看見你躺在床上,是因為害怕才在想象中誇大了,我現在也決不撒謊,看著你一臉喜氣洋洋的樣子,我反而氣惱得要命,但是我向你起誓,這不過是沒有來得及好好思考前另。 一會兒的情緒。 一經思考,我說話做事總是更聰明些,我想你也是這樣。 說真的,假如我有親生兒子,也許對他身體康復還不會像見到你恢復健康這樣高興;如果你對此不相信我,那麼你應該感到羞愧,而不是我。 而這個惡小子跟我還不只是這樣閙着玩。 好像你是庇護他的,那麼我警告你,總有一天我會更樂意放棄與他結交的榮幸請相信我的話。 」 「我又什麼地方得罪您了?」科利亞嚷起來說,「無論我說了多少回要您才信,公爵几乎已經恢復健康,您卻不願相信,因為您設想他生命垂危躺在聽床上,這會有意思得多。 」 「到我們這兒來住多久?」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轉向公爵說。 「整個夏天,也許更長些。 」 「你還是一個人?沒有結婚?」 「沒有,沒有結婚,」公爵對她這種幼稚的挖苦話付之一笑。 「這沒什麼好笑的,這是常有的事。 現在我說別墅,為什麼不搬到我們那兒去住?我們有整間廂房是空着的,不過,隨你便。 你現在是租他的住嗎?這個人,」她朝列別傑夫那兒點了下頭,低聲追問道,「他幹嗎老是做鬼臉?」 這時維拉像通常一樣抱著孩子從房間裡走到露台上來。 列別傑夫在椅子旁點頭哈腰張羅,同時卻不知道幹什麼是好,但又極不願意離開,這時便轉向維拉,朝她連連揮手,趕她離開露台,甚至忘了場台,連連跺腳。 「他瘋了嗎?」突然將軍夫人補充問。 「不,他....」 「也許是喝醉了?你的夥伴可不怎麼樣,」她的目光掃視了其餘的客人後斷然說,「不過,姑娘卻多麼可愛呀!她是誰?」 「這是維拉·魯基揚諾夫娜。 這個列別傑夫的女兒。 」 「啊!....非常可愛。 我想跟她認識一下。 」 但是,列別傑夫聽到了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的誇讚,自己己拖着女兒過來介紹了。 「孤兒,全是孤兒!」他走到跟前,有氣無力地淒然說,「她抱著的這個孩子也是孤兒,是她的妹妹,叫柳鮑芙,完全是合法婚生的,我那剛去世的妻子葉列娜六個月前死於分娩,這是上帝的旨意....是啊....雖然她只是姐姐,可就得代替母親照料妹妹了,她不過是姐姐....不過是....不過是....」 「而你這個當爹的不過是個傻瓜,對不起。 好,夠了,我想你自己也明白。 」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突然異常氣憤地斷然說。 「千真萬確。 」列別傑夫恭敬地深深鞠了一躬。 「聽著,列別傑夫先生,有人說你在闡釋《啟示錄》,是真的嗎?」阿格拉婭問。 「千真萬確....第十五個年頭了。 」 「我聽說過你的事。 好像還在報上刊載過有關您的報道,是嗎?」 「不,這是講的另一個人,是另一個人,那人已經死了,而在他之後就剩下我了,」列別傑夫得意忘形地說。 「看在鄰居的份上,勞駕您近日內什麼時候給我講講,我一點也不懂《啟示錄》。 」 「我不能不提醒您,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這一切在他來說純粹是招搖撞騙,請相信我,」伊沃爾京突然很快地插進來說。 他千方百計想怎麼開口講話,等得焦急,如坐針氈;現在他在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身旁坐下。 「當然,住別墅的人有自己的權利,」他繼續說道,「也有自己的樂趣,接受這麼一位不同尋常的因特魯斯來闡釋《啟示錄》也未嘗不是一種娛樂,跟別的娛樂一樣,甚至還是絶妙的智力遊戲,但是我....您望着我好像很驚訝?我很榮幸向您作自我介紹伊沃爾京將軍。 我還曾經抱過您呢,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 」 「見到您非常高興。 我認識瓦爾瓦拉·阿爾達利翁諾夫娜和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阿格拉婭竭力剋制自己不要放聲大笑出來,低聲咕噥着說。 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發火了。 早就蓄積在心中的怒氣突然要求宣洩。 她無法忍受伊沃爾京將軍,她過去認識他,但已是很久前的事了。 「你在胡說,老爺,這是家常便飯了,你從來也沒有抱過她,」她忿忿然不客氣地對他說。 「媽媽,您忘了,他真的抱過我,在特維爾,」阿格拉婭忽然證實說,「我們那時住在特維爾。 我當時六歲,我記得。 他給我做了弓和箭,教我射箭,我還射死了一隻鴿子。 您記得嗎,我和您一起射死鴿子的事?」 「當時他給我帶來了硬板紙做的頭盔和木劍,我還記得!」阿傑萊達喊了起來。 「我也記得這一點,」亞歷山德拉證實說,「你們那時還為了受傷的鴿子而吵嘴,結果被分開罰站牆角,阿傑萊達就戴着頭盔、拿着木劍站着。 」 *因待魯斯,此處原為法語俄譯音,意力「冒名者」。 將軍對阿格拉婭聲稱,他曾經抱過她,他之所以這麼說,只是為了開始談話,也僅僅是因為他跟所有的年輕人攀談几乎總是這樣開始的,如果他認為有必要跟他們結識。 可是這一次,彷彿故意似的,他說的恰恰是真話,又彷彿故意似的,他自己又偏偏忘了這一件事。 因此,當阿格拉婭此刻忽然證實,她與他兩人一起射死了鴿子時,他的記憶一下子豁然大悟,自己也回憶起所有這一切乃至細枝未節,已是暮年的人回憶起遙遠過去的某件往事往往是這樣的。 很難表述這種回憶對這個可憐的,通常帶著幾分醉意的將軍產生多麼強烈的作用,但是他終究猛然大受感動。 「我記得,全部記得!」他喊了起來說,「我當時是上尉。 您是這麼一丁點兒小,非常討人喜歡。 尼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加尼亞....。 我常到你們家....去作客。 伊萬·費奧多羅維奇....」 第7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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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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