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屋門, 只見箱開櫃破,物件搶得半空。 此時急得兩眼直豎,淌淚發獃。 聽見外頭叫,只得出來。 見賈政同司員登記物件,一人報說:「赤金首飾共一百二十三件,珠寶俱全。 珍珠十三掛,淡金盤二件,金碗二對,金搶碗二個,金匙四十把,銀大碗八十個,銀盤二十個, 三鑲金象牙筋二把,鍍金執壺四把,鍍金折盂三對,茶托二件,銀碟七十六件,銀酒杯三十六個。 黑狐皮十八張,青狐六張,貂皮三十六張,黃狐三十張,猞猁猻皮十二張, 麻葉皮三張,洋灰皮六十張,灰狐腿皮四十張,醬色羊皮二十張,猢狸皮二張,黃狐腿二把,小白狐皮二十塊,洋呢三十度,畢嘰二十三度,姑絨十二度,香鼠筒子十件, 豆鼠皮四方,天鵝絨一卷,梅鹿皮一方,雲狐筒子二件,貉崽皮一卷,鴨皮七把,灰鼠一百六十張,獾子皮八張,虎皮六張,海豹三張,海龍十六張,灰色羊四十把,黑色羊皮六十三張, 元狐帽沿十副,倭刀帽沿十二副,貂帽沿二副,小狐皮十六張,江貉皮二張,獺子皮二張,貓皮三十五張,倭股十二度,綢緞一百三十捲,紗綾一百八一卷,羽綫縐三十二卷, 氆氌三十捲,妝蟒緞八卷,葛布三捆,各色布三捆,各色皮衣一百三十二件, 棉夾單紗絹衣三百四十件。 玉玩三十二件,帶頭九副,銅錫等物五百餘件,鐘錶十八件, 朝珠九掛,各色妝蟒三十四件,上用蟒緞迎手靠背三分,宮妝衣裙八套,脂玉圈帶一條,黃緞十二卷。 潮銀五千二百兩,赤金五十兩,錢七千弔。 」一切動用傢伙攢釘登記,以及榮國賜第,俱一一開列,其房地契紙,家人文書,亦俱封裹。 賈璉在旁邊竊聽,只不聽見報他的東西,心裡正在疑惑。 只聞兩家王爺問賈政道:「所抄家資內有借券,實系盤剝, 究是誰行的?政老據實才好。 」賈政聽了,跪在地下碰頭說:「實在犯官不理家務, 這些事全不知道。 問犯官侄兒賈璉才知。 」賈璉連忙走上跪下,稟說:「這一箱文書既在奴才屋內抄出來的, 敢說不知道麼。 只求王爺開恩,奴才叔叔並不知道的。 」兩王道:「你父已經獲罪,只可併案辦理。 你今認了也是正理。 如此叫人將賈璉看守,余俱散收宅內。 政老,你須小心候旨。 我們進內復旨去了,這裡有官役看守。 」說著,上轎出門。 賈政等就在二門跪送。 北靜王把手一伸,說:「請放心。 」覺得臉上大有不忍之色。 此時賈政魂魄方定, 猶是發怔。 賈蘭便說:「請爺爺進內瞧老太太,再想法兒打聽東府裡的事。 」賈政疾忙起身進內。 只見各門上婦女亂糟糟的,不知要怎樣。 賈政無心查問, 一直到賈母房中,只見人人淚痕滿面,王夫人寶玉等圍住賈母,寂靜無言,各各掉淚。 惟有邢夫人哭作一團。 因見賈政進來,都說:「好了,好了!」便告訴老太太說:「老爺仍舊好好的進來, 請老太太安心罷。 」賈母奄奄一息的,微開雙目說:「我的兒,不想還見得着你! 」一聲未了,便嚎啕的哭起來。 於是滿屋裡人俱哭個不住。 賈政恐哭壞老母, 即收淚說:「老太太放心罷。 本來事情原不小,蒙主上天恩,兩位王爺的恩典,萬般軫恤。 就是大老爺暫時拘質,等問明白了,主上還有恩典。 如今家裡一些也不動了。 」賈母見賈赦不在,又傷心起來,賈政再三安慰方止。 眾人俱不敢走散, 獨邢夫人回至自己那邊,見門總封鎖,丫頭婆子亦鎖在幾間屋內。 邢夫人無處可走,放聲大哭起來,只得往鳳姐那邊去。 見二門旁舍亦上封條,惟有屋門開着,裡頭嗚咽不絶。 邢夫人進去,見鳳姐面如紙灰,闔眼躺着,平兒在旁暗哭。 邢夫人打諒鳳姐死了, 又哭起來。 平兒迎上來說:「太太不要哭。 奶奶抬回來覺着象是死的了, 幸得歇息一回蘇過來,哭了幾聲,如今痰息氣定,略安一安神。 太太也請定定神罷。 但不知老太太怎樣了?」邢夫人也不答言,仍走到賈母那邊。 見眼前俱是賈政的人,自己夫子被拘,媳婦病危,女兒受苦,現在身無所歸,那裡禁得住。 眾人勸慰,李紈等令人收拾房屋請邢夫人暫住,王夫人撥人服侍。 賈政在外, 心驚肉跳,拈鬚搓手的等候旨意。 聽見外面看守軍人亂嚷道:「你到底是那一邊的?既碰在我們這裡,就記在這裡冊上。 拴着他,交給裡頭錦衣府的爺們!」賈政出外看時, 見是焦大,便說:「怎麼跑到這裡來?」焦大見問,便號天蹈地的哭道:「我天天勸,這些不長進的爺們,倒拿我當作冤家!連爺還不知道焦大跟着太爺受的苦!今朝弄到這個田地!珍大爺蓉哥兒都叫什麼王爺拿了去了,裡頭女主兒們都被什麼府裡衙役搶得披頭散髮在一處空房裡,那些不成材料的狗男女卻象豬狗似的攔起來了。 所有的都抄出來擱着,木器釘得破爛,磁器打得粉碎。 他們還要把我拴起來。 我活了八九十歲, 只有跟着太爺捆人的,那裡倒叫人捆起來!我便說我是西府裡,就跑出來。 那些人不依,押到這裡,不想這裡也是那麼著。 我如今也不要命了,和那些人拚了罷!」說著撞頭。 眾役見他年老,又是兩王吩咐,不敢發狠,便說:「你老人家安靜些,這是奉旨的事。 你且這裡歇歇,聽個信兒再說。 」賈政聽明,雖不理他,但是心裡刀絞似的,便道:「完了,完了!不料我們一敗塗地如此!」正在着急聽候內信,只見薛蝌氣噓噓的跑進來說:「好容易進來了!姨父在那裡。 」賈政道:「來得好,但是外頭怎麼放進來的?」薛蝌道: 「我再三央說,又許他們錢,所以我才能夠出入的。 」賈政便將抄去之事告訴了他,便煩去打聽打聽,「就有好親,在火頭上也不便送信,是你就好通信了。 」薛蝌道:「這裡的事我倒想不到,那邊東府的事我已聽見說,完了。 」賈政道:「究竟犯什麼事?」薛蝌道:「今朝為我哥哥打聽決罪的事,在衙內聞得,有兩位御史風聞得珍大爺引誘世家子弟賭博, 這款還輕,還有一大款是強占良民妻女為妾,因其女不從,凌逼致死。 那御史恐怕不准,還將咱們家的鮑二拿去,又還拉出一個姓張的來。 只怕連都察院都有不是,為的是姓張的曾告過的。 」賈政尚未聽完,便跺腳道:「了不得!罷了,罷了!」嘆了一口氣,撲簌簌的掉下淚來。 薛蝌寬慰了幾句,即便又出來打聽去了。 隔了半日,仍舊進來說:「事情不好。 我在刑科打聽, 倒沒有聽見兩王復旨的信,但聽得說李御史今早參奏平安州奉承京官,迎合上司, 虐害百姓,好幾大款。 」賈政慌道:「那管他人的事,到底打聽我們的怎麼樣?」薛蝌道: 「說是平安州就有我們,那參的京官就是赦老爺。 說的是包攬詞訟,所以火上澆油。 就是同朝這些官府,俱藏躲不迭,誰肯送信。 就即如才散的這些親友,有的竟回家去了, 也有遠遠兒的歇下打聽的。 可恨那些貴本家便在路上說,`祖宗擲下的功業,弄出事來了,不知道飛到那個頭上,大家也好施威。 ‘」賈政沒有聽完,復又頓足道:「都是我們大爺忒糊塗,東府也忒不成事體。 如今老太太與璉兒媳婦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 你再打聽去,我到老太太那邊瞧瞧。 若有信,能夠早一步才好。 」正說著,聽見裡頭亂嚷出來說:「老太太不好了!」急得賈政即忙進去。 未知生死如何,下回分解。 第一零六回 王熙鳳致禍抱羞慚 賈太君禱天消禍患 第31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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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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