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又來見寶玉,二人相會,如魚得水。 湘蓮因問賈蓮偷娶二房之事,寶玉笑道:「我聽見茗煙一干人說,我卻未見,我也不敢多管。 我又聽見茗煙說,璉二哥哥着實問你,不知有何話說?」湘蓮就將路上所有之事一概告訴寶玉,寶玉笑道:「大喜,大喜!難得這個標緻人, 果然是個古今絶色,堪配你之為人。 」湘蓮道:「既是這樣,他那裡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 況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厚,也關切不至此。 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樣再三要來定,難道女家反趕着男家不成。 我自己疑惑起來,後悔不該留下這劍作定。 所以後來想起你來,可以細細問個底里才好。 」寶玉道:「你原是個精細人,如何既許了定禮又疑惑起來? 你原說只要一個絶色的,如今既得了個絶色便罷了。 何必再疑?」湘蓮道: 「你既不知他娶,如何又知是絶色?」寶玉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繼母帶來的兩位小姨。 我在那裡和他們混了一個月,怎麼不知?真真一對尤物,他又姓尤。 」湘蓮聽了,跌足道: 「這事不好,斷乎做不得了。 你們東府裡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乾淨。 我不做這剩忘八。 」寶玉聽說,紅了臉。 湘蓮自慚失言,連忙作揖說:「我該死胡說。 你好歹告訴我,他品行如何?」寶玉笑道:「你既深知,又來問我作甚麼?連我也未必乾淨了。 」湘蓮笑道:「原是我自己一時忘情,好歹別多心。 」寶玉笑道:「何必再提, 這倒是有心了。 」湘蓮作揖告辭出來,若去找薛蟠,一則他現臥病,二則他又浮躁,不如去索回定禮。 主意已定,便一徑來找賈璉。 賈璉正在新房中,聞得湘蓮來了,喜之不禁, 忙迎了出來,讓到內室與尤老相見。 湘蓮只作揖稱老伯母,自稱晚生,賈璉聽了詫異。 吃茶之間,湘蓮便說:「客中偶然忙促,誰知家姑母于四月間訂了弟婦,使弟無言可回。 若從了老兄背了姑母,似非合理。 若系金帛之訂,弟不敢索取,但此劍系祖父所遺,請仍賜回為幸。 」賈璉聽了,便不自在,還說:「定者,定也。 原怕反悔所以為定。 豈有婚姻之事,出入隨意的?還要斟酌。 」湘蓮笑道:「雖如此說,弟願領責領罰,然此事斷不敢從命。 」賈璉還要饒舌,湘蓮便起身說:「請兄外坐一敘,此處不便。 」那尤三姐在房明明聽見。 好容易等了他來,今忽見反悔,便知他在賈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無恥之流,不屑為妻。 今若容他出去和賈璉說退親,料那賈璉必無法可處,自己豈不無趣。 一聽賈璉要同他出去,連忙摘下劍來,將一股雌鋒隱在肘內,出來便說:「你們不必出去再議, 還你的定禮。 」一面淚如雨下,左手將劍並鞘送與湘蓮,右手回肘只往項上一橫。 可憐「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芳靈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邊去了。 當下唬得眾人急救不迭。 尤老一面嚎哭,一面又罵湘蓮。 賈璉忙揪住湘蓮,命人捆了送官。 尤二姐忙止淚反勸賈璉:「你太多事,人家並沒威逼他死,是他自尋短見。 你便送他到官, 又有何益,反覺生事出醜。 不如放他去罷,豈不省事。 」賈璉此時也沒了主意,便放了手命湘蓮快去。 湘蓮反不動身,泣道:「我並不知是這等剛烈賢妻,可敬,可敬。 」湘蓮反扶屍大哭一場。 等買了棺木,眼見入殮,又俯棺大哭一場,方告辭而去。 出門無所之, 昏昏默默,自想方纔之事。 原來尤三姐這樣標緻,又這等剛烈,自悔不及。 正走之間,只見薛蟠的小廝尋他家去,那湘蓮只管出神。 那小廝帶他到新房之中,十分齊整。 忽聽環ぐ叮噹,尤三姐從外而入,一手捧着鴛鴦劍,一手捧着一卷冊子,向柳湘蓮泣道: 「妾痴情待君五年矣。 不期君果冷心冷麵,妾以死報此痴情。 妾今奉警幻之命,前往太虛幻境修注案中所有一干情鬼。 妾不忍一別,故來一會,從此再不能相見矣。 」說著便走。 湘蓮不捨,忙欲上來拉住問時,那尤三姐便說:「來自情天,去由情地。 前生誤被情惑, 今既恥情而覺,與君兩無干涉。 」說畢,一陣香風,無蹤無影去了。 湘蓮警覺,似夢非夢,睜眼看時,那裡有薛家小童,也非新室,竟是一座破廟,旁邊坐著一個跏腿道士捕虱。 湘蓮便起身稽首相問:「此系何方?仙師仙名法號?」道士笑道:「連我也不知道此系何方,我系何人,不過暫來歇足而已。 」柳湘蓮聽了,不覺冷然如寒冰侵骨,掣出那股雄劍,將萬根煩惱絲一揮而盡,便隨那道士,不知往那裡去了。 第六十七回 見土儀顰卿思故里 聞秘事鳳姐訊家童 話說尤三姐自盡之後, 尤老娘和二姐兒,賈珍,賈璉等俱不勝悲慟,自不必說,忙令人盛殮,送往城外埋葬。 柳湘蓮見尤三姐身亡,痴情眷戀,卻被道人數句冷言打破迷關,竟自截發出家,跟隨瘋道人飄然而去,不知何往。 暫且不表。 且說薛姨媽聞知湘蓮已說定了尤三姐為妻,心中甚喜,正是高高興興要打算替他買房子, 治傢伙,擇吉迎娶,以報他救命之恩。 忽有家中小廝吵嚷「三姐兒自盡了」,被小丫頭們聽見,告知薛姨媽。 薛姨媽不知為何,心甚嘆息。 正在猜疑,寶釵從園裡過來,薛姨媽便對寶釵說道: 「我的兒,你聽見了沒有?你珍大嫂子的妹妹三姑娘,他不是已經許定給你哥哥的義弟柳湘蓮了麼,不知為什麼自刎了。 那柳湘蓮也不知往那裡去了。 真正奇怪的事,叫人意想不到。 」寶釵聽了,並不在意,便說道:「俗話說的好,`天有不測風雲, 人有旦夕禍福‘。 這也是他們前生命定。 前日媽媽為他救了哥哥,商量着替他料理, 如今已經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說,也只好由他罷了。 媽媽也不必為他們傷感了。 倒是自從哥哥打江南回來了一二十日,販了來的貨物,想來也該發完了,那同伴去的夥計們辛辛苦苦的,回來幾個月了,媽媽和哥哥商議商議,也該請一請,酬謝酬謝才是。 別叫人家看著無理似的。 」 第19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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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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