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蓉聽了, 忙出去帶著小廝們就在院內安下屏架,將煙火設弔齊備。 這煙火皆系各處進貢之物,雖不甚大,卻極精巧,各色故事俱全,夾着各色花炮。 林黛玉稟氣柔弱,不禁畢駁之聲, 賈母便摟他在懷中。 薛姨媽摟着湘雲。 湘雲笑道:「我不怕。 」寶釵等笑道:「他專愛自己放大炮仗,還怕這個呢。 」王夫人便將寶玉摟入懷內。 鳳姐兒笑道:「我們是沒有人疼的了。 」尤氏笑道:「有我呢,我摟着你。 也不怕臊,你這孩子又撒嬌了,聽見放炮仗, 吃了蜜蜂兒屎的,今兒又輕逛起來。 」鳳姐兒笑道:「等散了,咱們園子裡放去。 我比小廝們還放的好呢。 」說話之間,外面一色一色的放了又放,又有許多的滿天星,九龍入雲,一聲雷,飛天十響之類的零碎小爆竹。 放罷,然後又命小戲子打了一回「蓮花落」,撒了滿台錢,命那孩子們滿台搶錢取樂。 又上湯時,賈母說道:「夜長,覺的有些餓了。 」鳳姐兒忙回說:「有預備的鴨子肉粥。 」賈母道:「我吃些清淡的罷。 」鳳姐兒忙道:「也有棗兒熬的粳米粥,預備太太們吃齋的。 」賈母笑道:「不是油膩膩的就是甜的。 」 鳳姐兒又忙道:「還有杏仁茶,只怕也甜。 」賈母道:「倒是這個還罷了。 」說著,又命人撤去殘席,外面另設上各種精緻小菜。 大家隨便隨意吃了些,用過漱口茶,方散。 十七日一早, 又過寧府行禮,伺候掩了宗祠,收過影像,方回來。 此日便是薛姨媽家請吃年酒。 十八日便是賴大家,十九日便是寧府賴升家,二十日便是林之孝家,二十一日便是單大良家, 二十二日便是吳新登家。 這幾家,賈母也有去的,也有不去的,也有高興直待眾人散了方回的, 也有興盡半日一時就來的。 凡諸親友來請或來赴席的,賈母一概怕拘束不會,自有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三人料理。 連寶玉只除王子騰家去了, 餘者亦皆不會,只說賈母留下解悶。 所以倒是家下人家來請,賈母可以自便之處,方高興去逛逛。 閒言不提,且說當下元宵已過—— 第五十五回 辱親女愚妾爭閒氣 欺幼主刁奴蓄險心 且說元宵已過, 只因當今以孝治天下,目下宮中有一位太妃欠安,故各嬪妃皆為之減膳謝妝,不獨不能省親,亦且將宴樂俱免。 故榮府今歲元宵亦無燈謎之集。 剛將年事忙過, 鳳姐兒便小月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天天兩三個太醫用藥。 鳳姐兒自恃強壯, 雖不出門,然籌畫計算,想起什麼事來,便命平兒去回王夫人,任人諫勸,他只不聽。 王夫人便覺失了膀臂,一人能有許多的精神?凡有了大事,自己主張,將家中瑣碎之事,一應都暫令李紈協理。 李紈是個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縱了下人。 王夫人便命探春合同李紈裁處,只說過了一月,鳳姐將息好了,仍交與他。 誰知鳳姐稟賦氣血不足,兼年幼不知保養,平生爭強鬥智,心力更虧,故雖系小月,竟着實虧虛下來,一月之後, 復添了下紅之症。 他雖不肯說出來,眾人看他面目黃瘦,便知失于調養。 王夫人只令他好生服藥調養,不令他操心。 他自己也怕成了大症,遺笑於人,便想偷空調養,恨不得一時複舊如常。 誰知一直服藥調養到八九月間,才漸漸的起複過來,下紅也漸漸止了。 此是後話。 如今且說目今王夫人見他如此,探春與李紈暫難謝事,園中人多,又恐失于照管,因又特請了寶釵來,托他各處小心:「老婆子們不中用,得空兒吃酒鬥牌,白日裡睡覺,夜裡鬥牌, 我都知道的。 鳳丫頭在外頭,他們還有個懼怕,如今他們又該取便了。 好孩子,你還是個妥當人,你兄弟姊妹們又小,我又沒工夫,你替我辛苦兩天,照看照看。 凡有想不到的事,你來告訴我,別等老太太問出來,我沒話回,那些人不好了,你只管說。 他們不聽,你來回我。 別弄出大事來才好。 」寶釵聽說只得答應了。 時屆孟春,黛玉又犯了嗽疾。 湘雲亦因時氣所感,亦臥病于蘅蕪苑,一天醫藥不斷。 探春同李紈相住間隔, 二人近日同事,不比往年,來往回話人等亦不便,故二人議定:每日早晨皆到園門口南邊的三間小花廳上去會齊辦事,吃過早飯于午錯方回房。 這三間廳原系預備省親之時眾執事太監起坐之處,故省親之後也用不着了,每日只有婆子們上夜。 如今天已和暖,不用十分修飾,只不過略略的鋪陳了,便可他二人起坐。 這廳上也有一匾, 題着「輔仁諭德」四字,家下俗呼皆只叫「議事廳」兒。 如今他二人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 凡一應執事媳婦等來往回話者,絡繹不絶。 眾人先聽見李紈獨辦, 各各心中暗喜,以為李紈素日原是個厚道多恩無罰的,自然比鳳姐兒好搪塞。 便添了一個探春,也都想著不過是個未出閨閣的青年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鳳姐兒前更懈怠了許多。 只三四日後,幾件事過手,漸覺探春精細處不讓鳳姐, 只不過是言語安靜,性情和順而已。 可巧連日有王公侯伯世襲官員十幾處,皆系榮寧非親即友或世交之家,或有陞遷,或有黜降,或有婚喪紅白等事, 王夫人賀弔迎送,應酬不暇,前邊更無人。 他二人便一日皆在廳上起坐。 寶釵便一日在上房監察,至王夫人回方散。 每于夜間針線暇時,臨寢之先,坐了小轎帶領園中上夜人等各處巡察一次。 他三人如此一理,更覺比鳳姐兒當差時倒更謹慎了些。 因而裡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說:「剛剛的倒了一個‘巡海夜叉‘,又添了三個‘鎮山太歲‘,越性連夜裡偷着吃酒頑的工夫都沒了。 」 這日王夫人正是往錦鄉侯府去赴席, 李紈與探春早已梳洗,伺候出門去後,回至廳上坐了。 剛吃茶時,只見吳新登的媳婦進來回說:「趙姨娘的兄弟趙國基昨日死了。 昨日回過太太, 太太說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來。 」說畢,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語。 彼時來回話者不少,都打聽他二人辦事如何:若辦得妥當,大家則安個畏懼之心,若少有嫌隙不當之處, 不但不畏伏,出二門還要編出許多笑話來取笑。 吳新登的媳婦心中已有主意, 若是鳳姐前,他便早已獻勤說出許多主意,又查出許多舊例來任鳳姐兒揀擇施行。 如今他藐視李紈老實,探春是青年的姑娘,所以只說出這一句話來,試他二人有何主見。 探春便問李紈。 李紈想了一想,便道:「前兒襲人的媽死了,聽見說賞銀四十兩。 這也賞他四十兩罷了。 」吳新登家的聽了,忙答應了是,接了對牌就走。 探春道:「你且回來。 」吳新登家的只得回來。 探春道:「你且別支銀子。 我且問你:那幾年老太太屋裡的幾位老姨奶奶, 也有家裡的也有外頭的這兩個分別。 家裡的若死了人是賞多少,外頭的死了人是賞多少, 你且說兩個我們聽聽。 」一問,吳新登家的便都忘了,忙陪笑回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賞多少,誰還敢爭不成?」探春笑道:「這話胡閙。 依我說,賞一百倒好。 若不按例,別說你們笑話,明兒也難見你二奶奶。 」吳新登家的笑道:「既這麼說,我查舊帳去,此時卻記不得。 」探春笑道:「你辦事辦老了的,還記不得,倒來難我們。 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現查去?若有這道理,鳳姐姐還不算利害,也就是算寬厚了!還不快找了來我瞧。 再遲一日,不說你們粗心,反象我們沒主意了。 」吳新登家的滿面通紅,忙轉身出來。 眾媳婦們都伸舌頭。 這裡又回別的事。 第15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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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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