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漢劉鋹,其先蔡州上蔡人,高祖安仁,仕唐為潮州刺史,因家嶺表。 安仁生謙,為廣州牙校,累遷封州刺史、賀水鎮遏使。 謙生隱,謙卒,隱代領其任。 唐昭宗以薛王知柔鎮南海,闢為行軍司馬,委以兵柄。 及宰相徐彥若代知柔,以為節度副使。 時唐室已季,彥若威令不振,事皆決於隱。 彥若卒,遺表薦隱自代,昭宗不從,以崔遠代之。 遠至江陵,遷延不進,乃以隱為留後,未幾,授以節旄。 梁開平初,兼靜海軍節度使,封南海王。 隱卒,弟陟襲位。 貞明三年,僭帝號,國稱大漢,改元乾亨,行郊祀禮。 改名岩,又改龔,終改Ζ。 「Ζ」讀為「儼」,字書不載,蓋其妄作也。 晉天福七年,卒,子玢嗣,為弟晟所殺。 晟遂自立,性尤酷暴,周顯德五年,卒,事具《五代史》。 鋹即晟長子也,初名繼興,封衛王,襲父位,改今名,改元大寶。 性昏懦,委政宦官龔澄樞及才人盧瓊仙,每詳覽可否,皆瓊仙指之。 鋹日與宮人、波斯女等遊戲。 內官陳延壽引女巫樊胡入宮,言玉皇遣樊胡命鋹為太子皇帝,乃于宮中施帷幄,羅列珍玩,設玉皇坐。 樊胡遠遊冠、紫衣、紫霞裙,坐宣禍福,令鋹再拜聽命;嘗雲瓊仙、澄樞、延壽皆玉皇遣輔太子皇帝,有過不得治。 又有梁山師、馬媼、何擬之徒出入宮掖。 宮中婦人皆具冠帶,領外事。 初,Ζ雖寵任中官,其數裁三百餘,位不過掖庭諸局令丞。 至晟時千餘人,稍增內常侍、諸謁者之稱。 至鋹漸至七千餘,有為三師、三公,但其上加「內」字,諸使名不翅二百,女官亦有師傅、令仆之號。 目百官為「門外人」,群臣小過及士人、釋、道有才略可備問者,皆下蠶室,令得出入宮闈。 作燒煮剝剔、刀山劍樹之刑,或令罪人鬥虎抵象。 又賦斂煩重,邕民入城者人輸一錢,瓊州米鬥稅四五錢。 置媚川都,定其課,令入海五百尺採珠。 所居宮殿以珠、玳瑁飾之。 陳延壽作諸淫巧,日費數萬金。 宮城左右離宮數十,鋹游幸常至月餘或旬日。 以豪民為課戶,供宴犒之費。 乾德中,太祖命師克郴州,獲其內品十餘人。 有餘延業者,人質麼麼,太祖問曰:「爾在嶺南為何官?」對曰:「為扈駕弓箭手官。 」命授之弓矢,延業極力控弦不開。 太祖因笑問鋹為治之跡,延業備言其奢酷,太祖驚駭曰:「吾當救此一方之民。 」 先是,晟因湖南馬氏之亂,襲取桂、郴、賀等州。 開寶初,鋹又舉兵侵道州,刺史王繼勛上言。 鋹為政昏暴,民被其毒,請討之。 太祖難其事,令江南李煜遣使以書諭鋹使稱臣,歸湖南舊地。 鋹不從。 煜又遣其給事中龔慎儀遺書曰: 煜與足下叨累世之睦,繼祖考之盟,情若弟兄,義敦交契,憂戚之患,曷嘗不同。 每思會面而論此懷,抵掌而談此事,交議其所短,各陳其所長;使中心釋然,利害不惑,而相去萬里,斯願莫伸。 凡於事機不得款會,屢達誠素,冀明此心;而足下視之,謂書檄一時之儀,近國梗概之事,外貌而待之,氾濫而觀之,使忠告確論如水投石,若此則又何必事虛詞而勞往複哉?殊非宿心之所望也。 今則復遣人使罄申鄙懷,又慮行人失辭,不盡深素,是以再寄翰墨,重布腹心,以代會面之談與抵掌之議也。 足下誠聽其言如交友諫爭之言,視其心如親戚急難之心,然後三複其言,三思其心,則忠乎不忠,斯可見矣,從乎不從,斯可決矣。 昨以大朝南伐,圖復楚疆,交兵已來,遂成釁隙。 詳觀事勢,深切憂懷,冀息大朝之兵,求契親仁之願,引領南望,于今累年。 臨昨使臣入貢大朝,大朝皇帝果以此事宣示曰:「彼若以事大之禮而事我,則何苦而伐之;若欲興戎而爭我,則以必取為度矣。 」見今點閲大眾,仍以上秋為期,令弊邑以書復敘前意,是用奔走人使,遽貢直言。 深料大朝之心非有唯利之貪,蓋怒人之不賓而已;足下非有不得已之事與不可易之謀,殆一時之忿而已。 觀夫古之用武者,不顧小大強弱之殊而必戰者有四;父母宗廟之仇,此必戰也;彼此烏合,民無定心,存亡之機以戰為命,此必戰也;敵人有進,必不捨我,求和不得,退守無路,戰亦亡,不戰亦亡,奮不顧命,此必戰也;彼有天亡之兆,我懷進取之機,此必戰也。 今足下與大朝非有父母宗廟之仇也,非同烏合存亡之際也,既殊進退不捨、奮不顧命也,又異乘機進取之時也。 無故而坐受天下之兵,將決一旦之命,既大朝許以通好,又拒而不從,有國家、利社稷者當若是乎? 夫稱帝稱王,角立傑出,今古之常事也;割地以通好,玉帛以事人,亦古今之常事也。 盈虛消息、取與翕張,屈伸萬端,在我而已,何必膠柱而用壯,輕禍而爭雄哉?且足下以英明之姿,撫百越之眾,北距五嶺,南負重溟,藉累世之基,有及民之澤,眾數十萬,表裡山川,此足下所以慨然而自負也。 然違天不祥,好戰危事,天方相楚,尚未可爭。 恭以大朝師武臣力,實謂天贊也。 登太行而伐上黨,士無難色;絶劍閣而舉庸蜀,役不淹時。 是知大朝之力難測也,萬里之境難保也。 十戰而九勝,亦一敗可憂;六奇而五中,則一失何補! 況人自以我國險,家自以我兵強,蓋揣于此而不揣于彼,經其成而末經其敗也。 何則?國莫險于劍閣,而庸蜀已亡矣;兵莫強於上黨,而太行不守矣。 人之情,端坐而思之,意滄海可涉也,及風濤驟興,奔舟失馭,與夫坐思之時蓋有殊矣。 是以智者慮于未萌,機者重其先見;圖難於其易,居存不忘亡,故曰計禍不及,慮福過之。 良以福者人之所樂,心樂之,故其望也過;禍者人之所惡,心惡之,故其思也忽。 是以福或修於慊望,禍多出於不期。 又或慮有矜功好名之臣,獻尊主強國之議者,必曰:「慎無和也。 五嶺之險,山高水深,輜重不併行,士卒不成列;高壘清野而絶其運糧,依山阻水而射以強弩,使進無所得,退無所歸。 」此其一也。 又或曰:「彼所長者,利在平地,今舍其所長,就其所短,雖有百萬之眾,無若我何。 」此其二也。 其次或曰:「戰而勝,則霸業可成,戰而不勝,則泛巨舟而浮滄海,終不為人下。 」此大約皆說士孟浪之談,謀臣捭闔之策,坐而論之也則易,行之如意也則難。 何則?今荊湘以南、庸蜀之地,皆是便山水、習險阻之民,不動中國之兵,精卒已逾于十萬矣。 況足下與大朝封疆接畛,水陸同途,殆鷄犬之相聞,豈馬牛之不及?一旦緣邊悉舉,諸道進攻,豈可俱絶其運糧,盡保其城壁?若諸險悉固,誠善莫加焉;苟尺水橫流,則長堤虛設矣。 其次曰,或大朝用吳越之眾,自泉州泛海以趣國都,則不數日至城下矣。 當其人心疑惑,兵勢動搖,岸上舟中皆為敵國,忠臣義士能復幾人?懷進退者步步生心,顧妻子者滔滔皆是。 變故難測,須臾萬端,非惟暫乖始圖,實恐有誤壯志,又非巨舟之可及,滄海之可游也。 然此等皆戰伐之常事,兵家之預謀,雖勝負未知,成敗相半。 苟不得已而為也,固斷在不疑;若無大故而思之,又深可痛惜。 第48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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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 下》
第48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