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在這屋子裡亂走亂動應當說亂飛亂撲,象個受陽光驚擾或是斷了一個翅膀的小鳥,確是再沒有什麼比這更使人愁慘的了。 你會感到在另外一種受教育的情況下或另一種環境中,姑娘這種活潑自在的動作也許還能給人以溫順可愛的印象。 在動物中,一個生來要成為白鴿的生物是從來不會變成猛禽的。 這種事只會發生在人類中。 馬呂斯心裡暗暗這樣想著,讓她行動。 她走到桌子旁邊,說: 「啊!書!」 一點微光透過她那雙昏暗的眼睛。 接着,她又說她的語調顯出那種能在某方面表現一下自己一點長處的幸福,這是任何人都不會感覺不到的: 「我能唸書,我。 」 她興沖沖地拿起那本攤開在桌上的書,並且唸得相當流利: 「....博丹將軍接到命令,率領他那一旅的五連人馬去奪取滑鐵盧平原中央的烏古蒙古堡....」 她停下來說: 「啊!滑鐵盧!我知道這是什麼。 這是從前打仗的地方。 我父親到過那裡。 我父親在軍隊裡待過。 我們一家人是地地道道的波拿巴派,懂吧!那是打英國佬,滑鐵盧。 」 她放下書,拿起一支筆,喊道: 「我也能寫字!」 她把那支筆蘸上墨水,轉回頭望着馬呂斯說: 「您要看嗎?瞧,我來寫幾個字看看。 」 他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她已在桌子中間的一張紙上寫了「雷子來了」這幾個字。 接着,丟下筆,說: 我沒有拼寫錯。 您可以瞧。 我們受過教育,我的妹子和我。 我們從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們沒有打算要當...." 說到這裡,她停住了,她那陰慘無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馬呂斯,繼又忽然大笑,用一種包含着被一切獸行憋在心頭的一切辛酸苦楚的語調說道: 「呸!」 接着,她又用一個輕快的曲調哼着這樣的句子: 我餓了,爸爸, 沒得吃的。 我冷呀,媽媽, 沒有穿的。 嗦嗦抖吧, 小羅羅。 哭鼻子吧, 小雅各。 她還沒有哼完這詞兒,又喊着說: 「您有時也去看戲嗎,馬呂斯先生?我,我是常去的。 我有一個個弟弟,他和那些藝術家交上了朋友,他時常拿了入場券送給我。 老實說,我不喜歡邊廂裡的那種條凳。 坐在那裡不方便,不舒服。 有時人太擠了,還有一些人,身上一股味兒怪難聞的。 」 隨後,她仔細端詳馬呂斯,表現出一種奇特的神情,對他說: 「您知道嗎,馬呂斯先生?您是個非常美的男子。 」 他倆的心裡同時產生了同一思想,使她笑了出來,也使他漲紅了臉。 她挨近他身邊,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說: 「您從不注意我,但是我認識您,馬呂斯先生。 我常在這兒的樓梯上遇見您。 有幾次,我到奧斯特裡茨那邊去遛彎兒,我還看見您走到住在那裡的馬白夫公公家去。 這對您很合適,您這頭蓬蓬鬆鬆的頭髮。 」 她想把她說話的聲音裝得非常柔和,結果卻只能發出極沉的聲音。 一部分字消失在從喉頭到嘴唇那一段路上了,活象在一個缺弦的鍵盤上彈琴。 馬呂斯慢慢地向後退。 「姑娘,」他帶著冷淡的嚴肅神情說,「我這兒有一個包,我想是您的。 請允許我拿還給您。 」 他便把那包着四封信的信封遞了給她。 她連連拍手,叫道: 「我們四處好找!」 於是她連忙接過那紙包,打開那信封,一面說: 「上帝的上帝!我們哪裡沒有找過,我的妹子和我!您倒把它找着了!在大路上找着的,不是嗎?應當是在大路上吧?您瞧,是我們在跑的時候丟了的。 是我那寶貝妹子幹的好事。 回到家裡,我們找不着了。 因為我們不願挨揍,挨揍沒有什麼好處,完全沒有什麼好處,絶對沒有什麼好處,我們便在家裡說,我們已把那些信送到了,人家對我們說:‘去你們的!’想不到會在這兒,這些倒霉信!您從哪裡看出了這些信是我的呢?啊!對,看寫的字!那麼昨晚我們在路上碰着的是您了。 我們看不見,懂嗎!我對我妹子說:‘是一位先生吧?’我妹子對我說:‘我想是一位先生!’」 這時,她展開了那封寫給「聖雅克·德·奧·巴教堂的行善的先生」的信。 「對!」她說,「這便是給那望彌撒的老頭的。 現在正是時候。 我去送給他。 他也許能有點什麼給我們去弄一頓早飯吃吃。 」 隨後,她又笑起來,接著說: 「您知道我們今天要是有早飯吃的話,會怎樣嗎?會這樣:我們會在今天早上把前天的早飯、前天的晚飯、昨天的早飯、昨天的晚飯,做一頓同時全吃下去。 嘿!天曉得!你還不高興,餓死活該!狗東西!」 這話促使馬呂斯想起了這苦娃子是為了什麼到這屋子裡來找他的。 他掏着自己的背心口袋,什麼也掏不出。 第27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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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第27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