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這一行還是可以幹那一行,我身兼二職。 」 割風不懂後面那句話。 「來喝一杯。 」他說。 有一點得注意一下,割風帶著萬分焦急的心情請人喝酒,卻沒有表示誰付賬?從前,經常是割風請人喝酒,梅斯千爺爺付賬。 這次請人喝酒,起因當然是那個新埋葬工人所造成的新局面,並且是應當請的,可是那老園丁並不是沒有打算,把人平日常說的「拉伯雷的那一刻鐘」①始終按下不提。 割風儘管着了慌,卻絲毫沒有付錢的打算。 ①「拉伯雷的那一刻鐘」,通常是指沒錢付賬的窘困時刻。 拉伯雷要去巴黎,走到里昂,沒有錢付旅費。 他包了三個小包,上面分別註明:「給國王吃的毒藥」、「給王后吃的毒藥」、「給太子吃的毒藥」,並把這三個包放在他住房的附近。 偵緝隊發現後,逮捕了拉伯雷,押送到巴黎,報告國王,國王弗朗索瓦一世大笑,立即釋放了他。 那個埋葬工人,帶著高傲的笑容,接著說: 「吃飯要緊。 我繼承了梅斯千爺爺的職業。 一個人在几乎完成學業時,他就有一個哲學頭腦。 在手的工作以外,我又加上胳膊的工作。 我在塞夫勒街市場上有個寫字棚。 您知道嗎?在雨傘市場。 紅十字會所有的廚娘都來找我。 我得替她們湊合一些表達情意的話,寫給那些淘氣鬼。 我早上寫情書,晚上挖墳坑。 土包子,這就是生活。 」 靈車直往前走。 割風,慌亂到了無以復加,只朝四面亂望。 大顆大顆的汗水從他的額頭上淌下來。 「可是,」那埋葬工人繼續說,"一個人不能伺候兩個婆婆。 我得選擇一樣,是筆還是鎬。 鎬會弄壞我的手。 " 靈車停住了。 唱詩童子從那裝了布帷的車子裡走出來。 接着是那神甫。 靈車前面的一個小輪子已經滾上了土堆邊,再過去,便是那敞着的墳坑了。 「這玩笑開得可不小!」割風無限沮喪,又說了這麼一句。 六在四塊木板中間 是誰在那棺材裡?大家都知道。 冉阿讓。 冉阿讓想出了辦法,在那裡面能活着,他勉強可以呼吸。 確是奇怪,心境的安寧可以保證其他一切的安寧。 冉阿讓在事先推測的一整套全合了拍,並且從前一晚起,一切都進行得順利。 他和割風一樣,把希望寄託在梅斯千爺爺身上。 他對最後的結局毫不懷疑。 從來沒有比這更緊張的情勢,也從來沒有比這更徹底的安定。 那四塊棺材板形成一種駭人的寧靜。 在冉阿讓的鎮定裡,彷彿真有從此長眠的意味。 他從棺材底里,能夠感受也確實是在感受他這次和死亡作遊戲的戲劇場面是怎樣一幕一幕進展的。 割風釘完上面那塊蓋板以後不久,冉阿讓便覺得自己是在空間移動,繼又隨着車子向前進。 由於震動的減輕,他感到他已從石塊路面到了碎石路面,那就是說,他已離開街道到了大路上。 在一陣空廓的聲音裡,他猜想那是在過奧斯特裡茨橋。 在第一次停下來時,他懂得他就要進公墓了,在第二次停下來時,他對自己說:「到了墳坑邊了。 」 他忽然覺得有許多手把住了棺材,接着在四面的木板上,起了一陣粗糙的摩擦聲音,他明白,那是在棺材上繞繩子,準備結好了吊到洞裡去。 隨後他感到一陣頭暈。 很可能是因為那些殯儀執事和埋葬工人讓那棺材晃了幾下並且是頭先腳後吊下去的。 他立即又完全恢復原狀,感到自己平平穩穩地躺着。 他剛碰到了底。 他微微地感到一股冷氣。 從他上面傳來一陣淒厲而嚴肅的嗓音。 他聽到一個個的拉丁字在慢慢地播送,他每個字都能抓住,但是全不懂: "Quidormiuntinterraepulvere,evigilabunt;aliiinviA tamaeternam,etaliiinopprobrium,utvideantsemper."① 一個孩子的聲音說: 「Deprofundis.」② 那低沉的聲音又開始了: 「Requiemeternamdonaei,domine.」③ 孩子的聲音回答着: 「Etiuxperpetualuceatei.」④ 他聽到在遮着他的那塊板上有幾滴雨點輕輕敲打的聲音,那也許是灑聖水。 他心裡想:「快結束了。 再忍耐一下。 神甫快走了。 割風帶著梅斯千去喝酒。 大家把我留下。 隨後割風獨自一人回來,我就出來了。 這買賣總還得足足的個把鐘頭。 」 那低沉的聲音又說: 「Repuiescatinpace.」⑤ 孩子的聲音說: 「阿們。 」 ①「睡在塵土中的人們,醒來,讓在永生中的人們和在屈辱中的人們永遠看得見。 」 ②「從深淵的底里。 」(是一首安魂詩起頭的兩個字) ③「主啊,請給他永久的安息。 」 ④「永恆的光照着他。 」 ⑤「願他平安。 」 冉阿讓,張着耳朵,聽到一陣彷彿是許多腳步往遠處走的聲音。 「他們走了,」他心裡想道,「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 突然一下,他聽見他頭上彷彿是遭到了雷打的聲音。 那是落在棺材上的一鍬土。 第二鍬土又落下了。 他用來呼吸的孔已有一個被堵住了。 第三鍬土又落下了。 接着又是第四鍬。 有些事是最堅強的人也受不了的。 冉阿讓失去了知覺。 七「不要把卡片遺失了」①這句成語的出處 ①「遺失卡片」的含義是「張慌失措」。 發生在那裝着冉阿讓的棺材上面的事是這樣的。 當靈車已經走到老遠,神甫和唱詩童子也都上車走了時,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那埋葬工人的割風看見他彎下腰去取他那把直插在泥堆裡的鍬。 這時候,割風下了無比堅定的決心。 他走去站在墳坑和那埋葬工人的中間,叉着胳膊,說道「我付賬!」 埋葬工人吃了一驚,瞪眼望着他,回答說: 「什麼,鄉下佬?」 割風重複說: 「我付賬!」 「什麼賬?」 「酒賬!」 「什麼酒?」 「阿爾讓特伊。 」 第20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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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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