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帝即位四年,岁断死二十九,几至刑措,米斗三钱。 先是,帝尝叹曰:「今大乱之后,其难治乎?」徵曰:「大乱之易治,譬饥人之易食也。 」帝曰:「古不云善人为邦百年,然后胜残去杀邪?」答曰:「此不为圣哲论也。 圣哲之治,其应如响,期月而可,盖不其难。 」封德彝曰:「不然。 三代之后,浇诡日滋。 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皆欲治不能,非能治不欲。 徵书生,好虚论,徒乱国家,不可听。 」徵曰:「五帝、三王不易民以教,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王,顾所行何如尔。 黄帝逐蚩尤,七十战而胜其乱,因致无为。 九黎害德,颛顼征之,已克而治。 桀为乱,汤放之;纣无道,武王伐之。 汤、武身及太平。 若人渐浇诡,不复返朴,今当为鬼为魅,尚安得而化哉!」德彝不能对,然心以为不可。 帝纳之不疑。 至是,天下大治。 蛮夷君长袭衣冠,带刀宿卫。 东薄海,南逾岭,户阖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 帝谓群臣曰:「此徵劝我行仁义,既效矣。 惜不令封德彝见之!」 俄检校侍中,进爵郡公。 帝幸九成宫,宫御舍湋川宫下。 仆射李靖、侍中王珪继至,吏改馆宫御以舍靖、珪。 帝闻,怒曰:「威福由是等邪!何轻我宫人?」诏并按之。 徵曰:「靖、珪皆陛下腹心大臣,宫人止后宫扫除隶耳。 方大臣出,官吏谘朝廷法式;归来,陛下问人间疾苦。 夫官舍,固靖等见官吏之所,吏不可不谒也。 至宫人则不然,供馈之余无所参承。 以此按吏,且骇天下耳目。 」帝悟,寝不问。 后宴丹霄楼,酒中谓长孙无忌曰:「魏徵、王珪事隐太子、巢刺王时,诚可恶,我能弃怨用才,无羞古人。 然徵每谏我不从,我发言辄不即应,何哉?」徵曰:「臣以事有不可,故谏,若不从辄应,恐遂行之。 」帝曰:「弟即应,须别陈论,顾不得?」徵曰:「昔舜戒群臣:‘尔无面从,退有后言。 ’若面从可,方别陈论,此乃后言,非稷、蒐所以事尧、舜也。 」帝大笑曰:「人言徵举动疏慢,我但见其妩媚耳!」徵再拜曰:「陛下导臣使言,所以敢然;若不受,臣敢数批逆鳞哉!」 十年,为侍中。 尚书省滞讼不决者,诏徵平治。 徵不素习法,但存大体,处事以情,人人悦服。 进左光禄大夫、郑国公。 多病,辞职,帝曰:「公独不见金在鑛何足贵邪?善冶锻而为器,人乃宝之。 朕方自比于金,以卿为良匠而加砺焉。 卿虽疾,未及衰,庸得便尔?」徵恳请,数却愈牢。 乃拜特进,知门下省事,诏朝章国典,参议得失,禄赐、国官、防閤并同职事。 文德皇后既葬,帝即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引徵同升,徵孰视曰:「臣毛昏,不能见。 」帝指示之,徵曰:「此昭陵邪?」帝曰:「然。 」徵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臣固见之。 」帝泣,为毁观。 寻以定五礼,当封一子县男,徵请封孤兄子叔慈。 帝怆然曰:「此可以励俗。 」即许之。 后幸洛阳,次昭仁宫,多所谴责。 徵曰:「隋惟责不献食,或供奉不精,为此无限,而至于亡。 故天命陛下代之,正当兢惧戒约,奈何令人悔为不奢。 若以为足,今不啻足矣;以为不足,万此宁有足邪?」帝惊曰:「非公不闻此言。 」退又上疏曰: 《书》称「明德慎罚」,「惟刑之恤」。 《礼》曰:「为上易事,为下易知,则刑不烦。 」「上多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 」夫上易事,下易知,君长不劳,百姓不惑,故君有一德,臣无二心。 夫刑赏之本,在乎劝善而惩恶。 帝王所与,天下画一,不以亲疏贵贱而轻重者也。 今之刑赏,或由喜怒,或出好恶。 喜则矜刑于法中,怒则求罪于律外;好则钻皮出羽,恶则洗垢索瘢。 盖刑滥则小人道长,赏谬则君子道消。 小人之恶不惩,君子之善不劝,而望治安刑措,非所闻也。 且暇豫而言,皆敦尚孔、老;至于威怒,则专法申、韩。 故道德之旨未弘,而锲薄之风先摇。 昔州犁上下其手而楚法以敝,张汤轻重其心而汉刑以谬,况人主而自高下乎!顷者罚人,或以供张不赡,或不能从欲,皆非致治之急也。 夫贵不与骄期而骄自至,富不与奢期而奢自至,非徒语也。 且我之所代,实在有隋。 以隋府藏况今之资储,以隋甲兵况今之士马,以隋户口况今之百姓,挈长度大,曾何等级焉!然隋以富强而丧,动之也;我以贫寡而安,静之也。 静之则安,动之则乱,人皆知之,非隐而难见、微而难察也。 不蹈平易之涂,而遵覆车之辙,何哉?安不思危,治不念乱,存不虑亡也。 方隋未乱,自谓必无乱;未亡,自谓必不亡。 所以甲兵亟动,徭役不息,以至戮辱而不悟灭亡之所由也,岂不哀哉!夫监形之美恶,必就止水;监‘政之安危,必取亡国。 《诗》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臣愿当今之动静,以隋为鉴,则存亡治乱可得而知。 思所以危则安矣,思所以乱则治矣,思所以亡则存矣。 存亡之所在,在节嗜欲,省游畋,息靡丽,罢不急,慎偏听,近忠厚,远便佞而已。 夫守之则易,得之实难。 今既得其所难,岂不能保其所易?保之不固,骄奢淫泆有以动之也。 帝宴群臣积翠池,酣乐赋诗。 徵赋《西汉》,其卒章曰:「终藉叔孙礼,方知皇帝尊。 」帝曰:「徵言未尝不约我以礼。 」它日,从容问曰:「比政治若何?」徵见久承平,帝意有所忽,因对曰:「陛下贞观之初,导人使谏。 三年以后,见谏者悦而从之。 比一二年,勉强受谏,而终不平也。 」帝惊曰:「公何物验之?」对曰:「陛下初即位,论元律师死,孙伏伽谏以为法不当死,陛下赐以兰陵公主园,直百万。 或曰:‘赏太厚。 ’答曰:‘朕即位,未有谏者,所以赏之。 ’此导人使谏也。 后柳雄妄诉隋资,有司得,劾其伪,将论死,戴胄奏罪当徒,执之四五然后赦。 谓胄曰‘弟守法如此,不畏滥罚。 」此悦而从谏也。 近皇甫德参上书言‘修洛阳宫,劳人也;收地租,厚敛也;俗尚高髻,宫中所化也。 ’陛下恚曰:‘是子使国家不役一人,不收一租,宫人无发,乃称其意。 ’臣奏:‘人臣上书,不激切不能起人主意,激切即近讪谤。 ’于时,陛下虽从臣言,赏帛罢之,意终不平。 此难于受谏也。 ”帝悟曰:「非公,无能道此者。 人苦不自觉耳!」 先是,帝作飞仙宫,徵上疏曰: 第36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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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書》
第36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