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即命綉作書招安劉表。 賈詡進曰:「劉景升好結納名流,今必得一有文名之士往說之,方可降耳。 」操問荀攸曰:「誰人可去?」攸曰:「孔文舉可當其任。 」操然之。 攸出見孔融曰:「丞相欲得一有文名之士,以備行人之選。 公可當此任否?」融曰:「吾友禰衡,字正平,其才十倍於我。 此人宜在帝左右,不但可備行人而已。 我當薦之天子。 」於是遂上表奏帝。 其文曰:「臣聞洪水橫流,帝思俾乂;旁求四方,以招賢俊。 昔世宗繼統,將弘基業;疇咨熙載,群士響臻。 陛下睿聖,纂承基緒,遭遇厄運,勞謙日昃;維岳降神,異人並出。 竊見處士平原禰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質貞亮,英才卓躒。 初涉藝文,升堂睹奧;目所一見,輒誦之口,耳所暫聞,不忘於心;性與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潛計,安世默識,以衡準之,誠不足怪。 忠果正直,志懷霜雪;見善若驚,嫉惡若仇;任座抗行,史魚厲節,殆無以過也。 鷙鳥累百,不如一鶚;使衡立朝,必有可觀。 飛辯騁詞,溢氣坌湧;解疑釋結,臨敵有餘。 昔賈誼求試屬國,詭系單于;終軍欲以長纓,牽制勁越:弱冠慷慨,前世美之。 近日路粹、嚴象,亦用異才,擢拜台郎。 衡宜與為比。 如得龍躍天衢,振翼雲漢,揚聲紫微,垂光虹蜺,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門之穆穆。 鈞天廣樂,必有奇麗之觀;帝室皇居,必蓄非常之寶。 若衡等輩,不可多得。 激楚、陽阿,至妙之容,掌伎者之所貪;飛兔、騕裊,絶足奔放,良、樂之所急也。 臣等區區,敢不以聞?陛下篤慎取士,必須效試,乞令衡以褐衣召見。 如無可觀採,臣等受面欺之罪。 」帝覽表,以付曹操。 操遂使人召衡至。 禮畢,操不命坐。 禰衡仰天嘆曰:「天地雖闊,何無一人也!」操曰:「吾手下有數十人,皆當世英雄,何謂無人?」衡曰:「願聞。 」操曰:「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機深智遠,雖蕭何、陳平不及也。 張遼、許褚、李典、樂進,勇不可當,雖岑彭、馬武不及也。 呂虔、滿寵為從事,于禁、徐晃為先鋒;夏侯惇天下奇才,曹子孝世間福將。 安得無人?」衡笑曰:「公言差矣!此等人物,吾盡識之:荀彧可使弔喪問疾,荀攸可使看墳守墓,程昱可使關門閉戶,郭嘉可使白詞念賦,張遼可使擊鼓鳴金,許褚可使牧牛放馬,樂進可使取狀讀招,李典可使傳書送檄,呂虔可使磨刀鑄劍,滿寵可使飲酒食糟,于禁可使負版築牆,徐晃可使屠豬殺狗;夏侯惇稱為完體將軍,曹子孝呼為要錢太守。 其餘皆是衣架、飯囊、酒桶、肉袋耳!」操怒曰:「汝有何能?」衡曰:「天文地理,無一不通;三教九流,無所不曉;上可以致君為堯、舜,下可以配德于孔、顏。 豈與俗子共論乎!」時止有張遼在側,掣劍欲斬之。 操曰:「吾正少一鼓吏;早晚朝賀宴享,可令禰衡充此職。 」衡不推辭,應聲而去。 遼曰:「此人出言不遜,何不殺之?」操曰:「此人素有虛名,遠近所聞。 今日殺之,天下必謂我不能容物。 彼自以為能,故令為鼓吏以辱之。 」來日,操于省廳上大宴賓客,令鼓吏撾鼓。 舊吏云:「撾鼓必換新衣。 」衡穿舊衣而入。 遂擊鼓為《漁陽三撾》。 音節殊妙,淵淵有金石聲。 坐客聽之,莫不慷慨流涕。 左右喝曰:「何不更衣!」衡當面脫下舊破衣服,裸體而立,渾身盡露。 坐客皆掩面。 衡乃徐徐着褲,顏色不變。 操叱曰:「廟堂之上,何太無禮?」衡曰:「欺君罔上乃謂無禮。 吾露父母之形,以顯清白之體耳!」操曰:「汝為清白,誰為污濁?」衡曰:「汝不識賢愚,是眼濁也;不讀詩書,是口濁也;不納忠言,是耳濁也;不通古今,是身濁也;不容諸侯,是腹濁也;常懷篡逆,是心濁也!吾乃天下名士,用為鼓吏,是猶陽貨輕仲尼,臧倉毀孟子耳!欲成王霸之業,而如此輕人耶?」 時孔融在坐,恐操殺衡,乃從容進曰:「禰衡罪同胥靡,不足發明王之夢。 」操指衡而言曰:「令汝往荊州為使。 如劉表來降,便用汝作公卿。 」衡不肯往。 操教備馬三匹,令二人扶挾而行;卻教手下文武,整酒于東門外送之。 荀彧曰:「如禰衡來,不可起身。 」衡至,下馬入見,眾皆端坐。 衡放聲大哭。 荀彧問曰:「何為而哭?」衡曰:「行于死柩之中,如何不哭?」眾皆曰:「吾等是死屍,汝乃無頭狂鬼耳!」衡曰:「吾乃漢朝之臣,不作曹瞞之黨,安得無頭?」眾欲殺之。 荀彧急止之曰:「量鼠雀之輩,何足汗刀!」衡曰:「吾乃鼠雀,尚有人性;汝等只可謂之蜾蟲!」眾恨而散。 衡至荊州,見劉表畢,雖頌德,實譏諷。 表不喜,令去江夏見黃祖。 或問表曰:「禰衡戲謔主公,何不殺之?」表曰:「禰衡數辱曹操,操不殺者,恐失人望;故令作使於我,欲借我手殺之,使我受害賢之名也。 吾今遣去見黃祖,使曹操知我有識。 」眾皆稱善。 時袁紹亦遣使至。 表問眾謀士曰:「袁本初又遣使來,曹孟德又差禰衡在此,當從何便?」從事中郎將韓嵩進曰:「今兩雄相持,將軍若欲有為,乘此破敵可也。 如其不然,將擇其善者而從之。 今曹操善能用兵,賢俊多歸,其勢必先取袁紹,然後移兵向江東,恐將軍不能禦;莫若舉荊州以附操,操必重待將軍矣。 」表曰:「汝且去許都,觀其動靜,再作商議。 」嵩曰:「君臣各有定分。 嵩今事將軍,雖赴湯蹈火,一唯所命。 將軍若能上順天子,下從曹公,使嵩可也;如持疑未定,嵩到京師,天子賜嵩一官,則嵩為天子之臣,不復為將軍死矣。 」表曰:「汝且先往觀之。 吾別有主意。 」 嵩辭表,到許都見操。 操遂拜嵩為侍中,領零陵太守。 荀彧曰:「韓嵩來觀動靜,未有微功,重加此職,禰衡又無音耗,丞相遣而不問,何也?」操曰:「禰衡辱吾太甚,故借劉表手殺之,何必再問?」遂遣韓嵩回荊州說劉表。 嵩回見表,稱頌朝廷盛德,勸表遣子入侍,表大怒曰:「汝懷二心耶!」欲斬之。 嵩大叫曰:「將軍負嵩,焉不負將軍!」蒯良曰:「嵩未去之前,先有此言矣。 」劉表遂赦之。 人報黃祖斬了禰衡,表問其故,對曰:「黃祖與禰衡共飲,皆醉。 祖問衡曰:『君在許都有何人物?』衡曰:『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 除此二人,別無人物。 』祖曰:『似我何如?』衡曰:『汝似廟中之神,雖受祭祀,恨無靈驗!』祖大怒曰:“汝以我為土木偶人耶!’遂斬之。 衡至死罵不絶口,」劉表聞衡死,亦嗟呀不已,令葬于鸚鵡洲邊。 後人有詩嘆曰:「黃祖才非長者儔,禰衡珠碎此江頭。 今來鸚鵡洲邊過,惟有無情碧水流。 」卻說曹操知禰衡受害,笑曰:「腐儒舌劍,反自殺矣!」因不見劉表來降,便欲興兵問罪。 荀彧諫曰:「袁紹未平,劉備未滅,而欲用兵江漢,是猶舍心腹而順手足也。 可先滅袁紹,後滅劉備,江漢可一掃而平矣。 」操從之。 且說董承自劉玄德去後,日夜與王子服等商議,無計可施。 建安五年,元旦朝賀,見曹操驕橫愈甚,感憤成疾。 帝知國舅染病,令隨朝太醫前去醫治。 此醫乃洛陽人,姓吉,名太,字稱平,人皆呼為吉平,當時名醫也。 平到董承府用藥調治,旦夕不離;常見董承長吁短嘆,不敢動問。 第5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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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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