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前所謂「若夫任賢惕厲,宵衣旰食,宜罷黜左右之纖佞,進股肱之大臣」者,實以陛下憂勞之至也。 臣聞不宜憂而憂者,國必衰;宜憂而不憂者,國必危。 今陛下不以國家存亡之事、社稷安危之策,而降于清問。 臣未知陛下以布衣之臣不足以定大計耶?或萬機之勤,而聖慮有所未至耶?不然,何宜憂而不憂者乎?臣以為陛下宜先憂者,宮闈將變,社稷將危,天下將傾,海內將亂。 此四者,國家已然之兆,故臣謂聖慮宜先及之。 夫帝業既艱難而成之,故不可容易而守之。 昔太祖肇其基,高祖勤其績,太宗定其業,玄宗繼其明,至于陛下,二百有餘載矣。 其間明聖相因,憂亂繼作,未有不委用賢士,親近正人,而能紹興其徽烈者也!或一日不念,則顛覆大器,宗廟之恥,萬古為恨! 臣謹按《春秋》,人君之道,在體元以居正,昔董仲舒為漢武帝言之略矣。 其所未盡者,臣得為陛下備而論之。 夫繼故必書即位,所以正其始也;終必書所終之地,所以正其終也。 故為君者,所發必正言,所履必正道,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 臣又按《春秋》「閽弒吳子余祭」,不書其君。 《春秋》譏其疏遠賢士,昵近刑人,有不君之道矣。 伏惟陛下思祖宗開國之勤,念《春秋》繼故之誡。 將明法度之端,則發正言而履正道;將杜篡弒之漸,則居正位而近正人。 遠刀鋸之賤,親骨鯁之直,輔相得以專其任,庶職得以守其官。 奈何以褻近五六人,總天下大政,外專陛下之命,內竊陛下之權,威懾朝廷,勢傾海內,群臣莫敢指其狀,天子不得制其心!禍稔蕭牆,奸生帷幄,臣恐曹節、侯覽,復生於今日,此宮闈之所以將變也! 臣謹按《春秋》,魯定公元年春王不言正月者。 《春秋》以其先君不得正其終,則後君不得正其始,故曰定無正也。 今忠賢無腹心之寄,閽寺持廢立之權,陷先君不得正其終,致陛下不得正其始。 況皇儲未建,郊祀未脩,將相之職不歸,名分之宜不定,此社稷之所以將危也! 臣謹按《春秋》「王札子殺召伯、毛伯」。 《春秋》之義,兩下相殺不書。 而此書者,重其專王命也。 且天之所授者在君,君之所授者在命。 操其命而失之者,是不君也;侵其命而專之者,是不臣也。 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將傾也! 臣謹按《春秋》,晉趙鞅以晉陽之兵叛入于晉。 書其歸者,以其能逐君側惡人以安其君,故《春秋》善之。 今威柄凌夷,籓臣跋扈。 或有不達人臣之節,首亂者以安君為名;不究《春秋》之微,稱兵者以逐惡為義。 則政刑不由乎天子,攻伐必自于諸侯,此海內之所以將亂也! 又樊噲排闥而雪涕,爰盎當車以抗詞,京房發憤以殞身,竇武不顧而畢命,此皆陛下明知之矣。 臣謹按《春秋》,晉狐射姑殺陽處父。 書襄公殺之者,以其上漏言也。 襄公不能固陰重之機,處父所以及戕賊之禍,故《春秋》非之。 夫上漏其情,則下不敢盡意;上泄其事,則下不敢盡言。 《傳》有「造膝」、「詭辭」之文,《易》有「殺身」、「害成」戒。 今公卿大臣,非不能為陛下言之,慮陛下必不能用之。 陛下既忽之而不用,必泄其言;臣下既言之而不行,必嬰其禍。 適足以鉗直臣之口,重奸臣之威。 是以欲盡其言,則起失身之懼;欲盡其意,則有害成之憂。 故徘徊鬱塞,以俟陛下感悟,然後盡其啟沃耳。 陛下何不以聽朝之餘,時禦便殿,召當時賢相與舊德老臣,訪持變扶危之謀,求定傾救亂之術!塞陰邪之路,屏褻狎之臣;制侵凌迫脅之心,復門戶掃除之役;戒其所宜戒,憂其所宜憂。 既不能治于前,當治于後;既不能正其始,當正其終。 則可以虔奉典謨,克承丕構,終任賢之效,無旰食之憂矣! 臣前所謂「若夫追蹤三五,紹復祖宗,宜鑒前古之興亡,明當時之成敗」者。 臣聞堯、舜之為君而天下之人理者,以其能任九官四岳十二牧,不失其舉,不貳其業,不侵其職。 居官惟其能,左右惟其賢。 元凱在下,雖微必舉;四凶在朝,雖強必誅。 考其安危,明其取捨。 至秦之二代,漢之元、成,咸欲措國如唐、虞,致身如堯、舜,而終敗亡者,以其不見安危之機,不知取捨之道,不任大臣,不辯奸人,不親忠良,不遠讒佞。 伏惟陛下察唐、虞之所以興,而景行于前;鑒秦、漢之所以亡,而戒懼于後。 陛下無謂廟堂無賢相,庶官無賢士。 今紀綱未絶,典刑猶在,人誰不欲致身為王臣,致時為太平,陛下何忽而不用之耶?又有居官非其能,左右非其賢,其惡如四凶,其詐如趙高,其奸如恭、顯,陛下又何憚而不去之耶?神器固有歸,天命固有分,祖廟固有靈,忠臣固有心,陛下其念之哉!昔秦之亡也,失于強暴;漢之亡也,失于微弱。 強暴則賊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則奸臣竊權而震主。 伏見敬宗皇帝不虞亡秦之禍,不翦其萌。 伏惟陛下深軫亡漢之憂,以杜其漸。 則祖宗之鴻業可紹,三五之遐軌可追矣! 第48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舊唐書 下》
第48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