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的衣服都是上等料子制的,緞子、花邊、還有絲綢,全是白色的。 她穿的鞋也是白色的。 她頭髮上披下來一條長長的白色披紗,頭上還彆著新娘戴的花飾,但她的頭髮已經白了。 在她的頸子上和手上閃着珠光寶氣,還有些珠寶手飾在桌上閃閃發光。 一些比她身上穿的禮服要稍顯遜色的衣服以及幾隻裝了一半的衣箱都凌亂地散放在房裡。 看來她還沒有打扮好,因為她只有一隻腳穿上了鞋,另一隻鞋還放在梳妝台上她的手邊;她的披紗還沒有整理停當;帶鏈的表還沒有系好;應該戴在胸口的一些花邊和一些小玩藝兒,諸如手帕。 手套、一些花兒、祈禱書等,都亂七八糟地堆放在梳妝鏡的周圍。 我並不是一下子就看到了這許多東西,不過我一眼看到的東西也的確不少,比估計的要多得多。 我眼睛所看到的東西應該都是白色的,很久很久以前肯定是白色的,不過現在已失去了光澤,都褪色了,泛黃了。 我看到的這位穿戴結婚禮服的新娘也已經像她的禮服一樣衰弱了,像她戴的花飾一樣凋枯了。 除了她那雙深深陷凹的眼窩裡還有些光彩外,在她身上再沒有留下別的光彩。 我看得出,這衣服曾經是穿在一位十分豐滿的年青女人身上的。 如今,那個豐滿的身體亦已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罩在上面的衣服也顯得空蕩蕩的。 我記得曾經有人帶我去市集上看一具蒼白可怕的蠟人,我不知道那是哪一位顯赫人士的遺像模型。 我還記得曾經有人把我帶到一座古老的沼澤地上的教堂,去看一具骷髏。 骷髏是從教堂的地下墓穴中拖出來的,華貴的衣眼已變成了灰。 而現在,似乎蠟人和骷髏正在我的旁邊,眼窩裡有一雙黑眼珠,滴溜溜轉動着望着我。 如果我能夠叫出聲,我早就大叫了起來。 「你是誰?」坐在桌邊的夫人說道。 「夫人,我是皮普。 」 「皮普?」 「夫人,我是彭波契克先生帶來的男孩,到這裡玩的。 」 「走近點,讓我看看你,靠我近一些。 」 我站在她的面前,避開她的目光,卻詳細地觀察了四周的東西。 我發現她的表停了,停在八點四十分,房裡的鐘也是停的,時間也是八點四十分。 「看著我,」郝維仙小姐說道,「你不怕一個從你出生後就沒有見過陽光的女人嗎?」 我感到遺憾的是我竟然毫不膽怯地撒了個大謊,這個謊包含在「不怕」的回答中。 「你知道我的手摸着的是什麼地方?」她把一隻手疊在另一隻手上,放在左邊胸口,對我說道。 「夫人,我知道。 」這情景使我想起了那個要挖我心肝的年輕人。 「那麼說我的手摸着哪裡?」 「你的心。 」 「碎了!」 她露出迫切的神色說出這幾個字,而且特別加重了語氣,還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笑聲中隱藏着她的驕傲。 她的手在胸口放了一會兒以後,才慢慢地挪開,彷彿兩隻手十分沉重。 「我煩悶極了,」郝維仙小姐說道,「要消遣解悶。 我已經和男男女女們玩夠了,所以想找個孩子來玩。 玩吧。 」 我想,哪怕是最喜歡爭辯的讀者也會承認,她要一個可憐的孩子在如此情況下玩耍,恐怕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困難的事了。 「有時候我會出現病態的幻想,」她繼續說道,「我病態地幻想著我渴望看別人玩。 得了,得了!」說著,她用右手的手指做了個不耐煩的動作,「現在玩吧,玩吧,玩吧。 」 霎那間,我姐姐對我講過的那些恐嚇的話出現在我腦海中,我想我得不顧死活地玩一下,裝成彭波契克先生的馬車在房子中繞一圈。 但是我又一想,我一定表演不到家,所以便放棄了這個念頭,站在那兒獃獃地望着郝維仙小姐,而她也望着我。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她一定認為我太任性,於是說道: 「你怎麼這樣緊繃著臉不高興,怎麼這麼不聽話呢?」 「夫人,我沒有不高興。 我只是感到對不起你,因為我現在玩不了,所以很對不起你。 你不要責怪我,否則我姐姐會找我的麻煩。 如果我能玩,我一定玩給你看。 可這裡的一切是那麼新鮮,那麼奇特,那麼美好,同時又那麼令人感到憂鬱」說到這裡我停住了,擔心說多了反而鑄成大錯,也許我已經說了太多。 於是,我們又四目相對。 她一時沒有答我的腔,把眼光從我身上移開,先注視着自己穿的衣服,然後看著梳妝台,最後又對著梳妝鏡看著自己。 然後,她獨自嘟噥着:「這對他是如此新鮮,而對我又是多麼陳!日;這對他是如此奇特,而對我又是多麼單調;不過這對他、對我都同樣令人感到憂鬱!把埃斯苔娜叫來。 」 第2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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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程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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