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抵達沼澤地時,霧氣更為濃厚。 在迷氵濛霧氣中好像不是我朝着前面的目標走去,而是前面的一切景象都正向着我飛奔過來。 對於懷有犯罪感的我來說,這種情形是令人討厭的。 看那一扇扇閘門、一道道水壩和河岸都突然地衝破了氵蒙氵濛霧氣出現在我面前,彷彿都在清清楚楚、直截了當地喊叫着:「有一個孩子偷了人家的豬肉餡餅!捉住他2」牛兒也忽然在我面前顯現出來,睜着它們的大眼睛,鼻孔中噴出團團白氣,似乎也在對我說:「喂,你這個小賊!」一頭頸項上長着一圈白毛的黑牛用一雙圓眼死死地盯住我,好像一名牧師,試圖喚起我良心上的自責。 然後,它又轉動起那只愚鈍粗魯的大頭,那個架勢肯定是在責備我。 我走過去時不禁用帶著哽咽的聲音對它說:「牛先生,我完全是身不由己!我偷豬肉餡餅不是為了自己!」它聽了我的解釋才低下了頭,從鼻孔中噴射出一圈霧氣,抬起後腿踢了一下,又一甩它的尾巴,向別處走去。 我一路向着河邊趕過去。 不管我奔得多麼快,我的腳始終是冰涼的,暖和不起來。 潮濕的冷氣似乎根深蒂固地留在了我的腳上,就像鐵鐐死死地銬在那個我正趕去會見的人的腿上一樣。 我心中有數,只要一直走下去就是炮台,因為有一個星期天我曾經和喬到那裡去過。 我記得,那一次喬坐在一尊老古炮身上對我說,要是我當了他的徒弟,簽好了合同,那我們有多高心(興)啊!我走着走着,發現厚厚的濃霧使我走錯了路,偏向了右邊,所以不得不沿河又向回走。 河岸上的這條路是用石頭堆在泥漿上砌成的,打了一些木樁用來防汛。 我火急地順着河堤向前跑,跳過了一條小溝,知道這裡離炮台已很近了。 接着,我爬上了溝那邊的土丘。 一上土丘,我便看到那人坐在我前面。 他的背朝向我,兩隻臂膀交叉在胸前,頭微微點動着,睡得非常香甜。 我思忖着,如果我出其不意地把早餐放在他面前,他一定快活得不得了。 於是,我輕手輕腳地走到他面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立刻跳了起來。 我一看,他並不是那個我要見的人,而是另一個人。 這個人穿的也是粗製的灰布國服,腿上也繫著一根粗大的腳鐐,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語音也是粗聲粗氣、有點刺耳,身子也是冷得直髮抖。 除掉一張臉和他頭上戴着的一頂低頂寬邊氈帽以外,兩個人無論從哪裡看都是一模一樣。 我所描述的這一切只是我一剎那之間的印象,因為也就在這時刻,他對我破口大罵,同時向我揮出了一拳。 幸好這一拳是彎着膀子打來的,力量不大,而且沒有打中。 他自己倒差點兒被衝力帶倒,接着就踉踉蹌蹌地逃進了氵蒙氵蒙大霧之中。 他跌倒了兩次,然後便在前面消失了。 「這就是那個年輕人!」我想。 我認出了他,這使我的心好像中了彈一樣地疼痛。 要是知道我的肝長在什麼地方,我肯定也會感到肝病的。 很快我就到達了炮台,而且看到了那個人,一點沒有錯。 他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身體,一瘸一拐地來回走着,好像整夜都沒有睡覺,整夜都緊抱著身體,拐着來拐着去地專心等着我來。 他肯定是實在太冷了。 我几乎預感到他會在我面前倒下來,在寒氣中凍僵而死。 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餓急了。 我把銼子遞給他時,他隨手便向草地上一丟。 我想,如果他沒有看到我手中提着的食品包,一定連銼子也會吃下肚的。 這回他沒有把我倒拎起來,也沒有把我身上的東西搜個乾淨,而是讓我端正地站在那裡。 我打開食品包,又把口袋中裝的東西全部交給他。 「孩子,瓶子裡裝的是什麼?」他問道。 「白蘭地酒。 」我答道。 他正在把碑肉送進嘴巴塞人喉管。 他吃東西的姿態是最奇特的,與其說他在吃碎肉,不如說他在狂暴而又匆忙地把它裝進什麼容器中。 這時他聽說有白蘭地,又丟下碎肉,立刻裝進幾口酒。 他全身一直在顫慄着,總算還能把瓶頸咬在牙齒之間,沒有把瓶子咬成兩半。 「你在打擺子吧。 」我說道。 「孩子,多半你的話是對的。 」他答道。 「這裡環境很差,」我告訴他,「而且你一直躺在沼澤地上,這不僅容易使人打擺子,而且也會使人患風濕症。 」 「我可管不了這些。 就是打擺子會要我的命,我也要先把早飯吃完再說,」他說道,「就是馬上我要被帶到那邊的絞刑架去,被吊死,我也要先吃早飯。 不要擔心,我敢保證,我會戰勝這打擺子病的。 」 第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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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程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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