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時,老斯賓塞好象有什麼十分妙、十分尖鋭尖鋭得象針一樣的話要跟我說。 他在椅子上微微坐直身子,稍稍轉過身來。 可這只是一場虛驚。 他僅僅從膝上拿起那本《大西洋月刊》,想扔到我旁邊的床上。 他沒扔到。 只差那麼兩英吋光景,可他沒扔到。 我站起來從地上拾起雜誌,把它擱在床上。 突然間,我想離開這個混帳房間了。 我感覺得出有一席可怕的訓話馬上要來了。 我倒不怎麼在乎聽訓話,不過我不樂意一邊聽訓話一邊聞維克斯滴鼻藥水的味道,一邊還得望着穿了睡褲和浴衣的老斯賓塞。 我真的不樂意。 訓話終於來了。 「你這是怎麼回事呢,孩子?」 老斯賓塞說,口氣還相當嚴厲。 「這個學期你念了幾門功課?」 「五門,先生。 」 「五門。 你有幾門不及格?」 「四門。 」我在床上微微挪動一下屁股。 這是我有生以來坐過的最硬的床。 「英文我考得不錯,」我說,「因為《貝沃爾夫》和『蘭德爾我的兒子』這類玩藝兒,我在胡敦中學時候都唸過了。 我是說念英文這一門我用不着費多大勁兒,除了偶爾寫寫作文。 」 他甚至不在聽。 只要是別人說話,他總不肯好好聽。 「歷史這一門我沒讓你及格,因為你簡直什麼也不知道。 」 「我明白,先生。 嘿,我完全明白。 您也是沒有辦法。 」 「簡直什麼也不知道,」他重複了一遍。 就是這個最叫我受不了。 我都已承認了,他卻還要重複說一遍。 然而他又說了第三遍。 「可簡直什麼也不知道。 我十分十分懷疑,整整一個學期不知你可曾把課本翻開過哪怕一回。 到底翻開過沒有?老實說,孩子。 」 「嗯,我約略看過那麼一兩次,」我告訴他說。 我不願傷他的心。 他對歷史簡直着了迷。 「你約略看過,嗯?」他說諷刺得厲害。 「你的,啊,那份試卷就在我的小衣櫃頂上。 最最上面的那份就是。 請拿來給我。 」 來這套非常下流,可我還是過去把那份試卷拿給他了此外沒有其他辦法。 隨後我又坐到他那張象是水泥做的床上。 嘿,你想象不出我心裡有多懊喪,深悔自己不該來向他道別。 他拿起我的試捲來,那樣子就象拿着臭屎什麼的。 「我們從十一月四日到十二月二日上關於埃及人的課。 在自由選揮的論文題裡,你選了寫埃及人,你想聽聽你說了些什麼嗎?」 「不,先生,不怎麼想聽,」我說。 可他照樣念了出來。 老師想于什麼,你很難阻止他。 他是非幹不可的。 埃及人是一個屬於高加索人種的古民族,住在非洲北部一帶。 我們全都知道,非洲是東半球上最大的大陸。 我只好坐在那裡傾聽這類廢話。 來這一套確實下流。 我們今天對埃及人極感興趣,原因很多。 現代科學仍想知道埃及人到底用什麼秘密藥料敷在他們所包裹的死人身上,能使他們的臉經無數世紀而不腐爛。 這一有趣的謎仍是對二十世紀現代科學的一個挑戰。 他不念了,隨手把試卷放下。 我開始有點恨他了。 「你的大作,我們可以這麼說,寫到這兒就完了,」他用十分諷刺的口吻說。 你真想不到象他這樣的老傢伙說話竟能這麼諷刺。 「可是,你在試卷底下還寫給我一封短信,」他說。 「我知道我寫了封短信,」我說。 我說得非常快,因為我想攔住他,不讓他把那玩藝兒大聲讀出來。 可你沒法攔住他。 他熱得象個着了火的炮仗。 「親愛的斯賓塞先生,」他大聲念道。 “我對埃及人只知道這一些。 雖然您講課講得極好,我卻對他們不怎麼感興趣。 您儘管可以不讓我及格,反正我除了英文一門以外,哪門功課也不可能及格。 極敬愛您的學生 霍爾頓.考爾菲德敬上。 他放下那份混帳試卷,拿眼望着我,那樣子就象他媽的在比賽乒乓球或者其他什麼球的時候把我打得一敗塗地似的,他這麼把那封短信大聲念出來,這件事我一輩子也不能原諒他。 要是他寫了那短信,我是決不會大聲唸給他聽的我真的不會。 尤其是,我他媽的寫那信只是為了安慰他,好讓他不給我及格的時候不至于太難受。 「你怪我沒讓你及格嗎,孩子?」他說。 「不,先生?我當然不怪你,」我說。 我他媽的真希望他別老這麼一個勁兒管我叫「孩子」。 他唸完試卷,也想把它扔到床上。 只是他又沒有扔到,自然羅。 我不得不再一次起身把它拾起來,放在那本《大西洋月刊》上面。 每兩分鐘起身給他拾一次東西,實在叫人膩煩。 「你要是在我的地位,會怎麼做呢?」他說。 「老實說吧,孩子。 」 第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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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田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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