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完貼在爐架上的所有驛車和旅店的廣告。 那本《婦女雜誌》已像天氣一樣令我厭惡透頂。 我踱出會客室,不知該做什麼,就登樓回房。 我進屋不久,卻聽見隔壁傳來一聲尖叫。 跟着是開門又猛力關上的聲音。 那個客房女招待,就是我覺得她有紅潤愉快的臉蛋的那個,旋風般衝下樓去。 大塊紳士非禮她! 剎那間我心裡的價碼一落千丈。 這個不明人物絶不是老紳士;因為老紳士不容易衝動。 但也不會是年輕紳士;因為年輕紳士不容易讓女孩這樣一本正經。 那麼他一定是半老不老外加醜得討厭的中年人,否則這女孩不至于這樣憤怒。 說實話,我真被搞糊塗了。 幾分鐘後我聽見老闆娘的聲音。 她踏着重步上樓,我偷瞄一眼,她漲紅着臉,戴着閃光的帽子,一路嘀嘀咕咕:「她不是做那種事的,她是規規矩矩的。 即使男士願花多少錢,也沒這規矩,她在這裡做是因為這裡的女仆不受那種虐待,她們是真正工作,那種事她是絶不幹的。 」 因為我討厭吵嘴,特別是女人吵嘴,更特別是漂亮女人,所以我縮回房裡,把門虛掩;但我過度好奇忍不住偷聽起來。 老闆娘氣勢洶洶跨進敵人的堡壘;並將房門關上。 我聽見她高聲大叫虛張聲勢一下。 然後漸漸和緩減弱,就像大風吹進了小閣樓;然後傳來一次笑聲;然後什麼都聽不到了。 過了片刻,老闆娘臉上掛着古怪的笑容走出來,同時扶了扶有點偏向一邊的帽子。 她下樓之後我聽見老闆問怎麼回事,她說:「根本沒事,只怪那女孩是笨瓜。 」---我比先前更糊塗了,這位高深莫測的仁兄有什麼本事,能叫溫馴的女仆光火,又能弄得凶悍的老闆娘笑着走開。 他不可能是老頭,也不可能是草包,更不可能是醜八怪。 我只好重畫他的畫像,一張完全不同的畫像。 我要把他畫成那種經常在鄉村酒店晃進晃出,高大強壯,威風八面的紳士;那種挺一個啤酒肚子,脖子繫條藍巾,滿臉油亮得意的傢伙。 那種人歃血鴻門,飽覽世態自不在話下;酒台旅店,四海為家;無論酒保有鬼,或店東耍詐,都逃不出他的法眼。 自由享樂而知節度,揮霍浪費以金幣一枚為限;對待男侍稱兄道弟,遇到女仆則難免毛手毛腳,茶後飯余,酒台一坐,一杯在手,就跟老闆娘胡謅瞎聊,逍遙一番。 上午時光就在這樣或類似的臆測中逝去。 每當我織成一幅畫像,總是立即有了新的難題而將其全部推翻,並將我的思想再度弄成一團亂麻。 那顆發燒的腦袋就這樣獨自忙個沒完。 我曾說過,我的神經極度不安;不斷的沉思冥想,牽掛着這位看不見的人物,終於帶來惡果---愈來愈煩躁不安。 午餐時間到了。 我盼望大塊紳士會到會客室用餐,這樣我就可以一睹廬山真面目。 可惜---他把午餐叫進房間。 這種神秘獨處究竟是何用意?說他是急進分子,則不該貴族似的與世隔絶,整個下雨天獨自對影枯坐。 說他是失意政客則生活未免太好。 精點佳餚他細品慢嘗,臨酒淺酌又賽似神仙。 不錯,我的懷疑馬上得到了證實;他的第一瓶酒不可能已經喝完,卻聽到他在低哼一曲,傾聽之下竟是「天祐皇上」。 那麼現在可以明白,他不僅不是急進分子,更是道地的忠良順民;因他酒愈喝就愈忠貞,心思雖已恍惚而皇帝國法依舊唸唸于懷。 但他會是誰?我的思緒開始亂轉。 會不會是某位要人微服出巡?「天知道!」我茫茫然說:「依我看來可能是皇親國戚,因為皇親國戚都有大號身材!」 天依然下着雨。 據我判斷這位神秘莫測人物,還是坐在他房間裡的椅子上,因未聽到有過任何響動。 隨着日光漸逝,會客室開始人進人出。 有些緊扣寬鬆大衣,是新到的客人;有些是四出忙事歸來的舊客;有些用餐,有些喝茶。 若是換個心情,我將會細心觀察這班奇特人物以取樂。 尤其其中兩個是掛牌的笑話大王,對旅行者的全科笑料無不精通。 腦中備有上千個占人便宜的玩笑,專用來對付那個少女侍者,他們叫她露意莎、愛瑟琳達,以及其他成打的漂亮名字,但每叫一次就換一個新的,然後十分有趣地為自己的滑稽突梯呵呵亂笑一陣。 然而我的心已完全貫注在大塊紳士身上。 他已使我苦思追索一日,現在不該貿然分神放棄線索。 暮色漸逼漸深。 看報的旅客也已細覽兩遍以上。 有些搬椅子圍爐而坐,漫談他們的馬、他們的冒險,他們的栽跟斗與他們的失敗。 他們大談各家商賈與酒店的信用;兩個笑王精選了幾則俏麗店小妹與客氣老闆娘的奇事逸聞。 所有這一切都在他們喝他們所謂睡前酒之中靜靜結束,睡前酒其實是白蘭地加水摻糖,或類似的調製品;此後他們紛紛打鈴叫喚鞋仆和女侍,套上那種用舊鞋剪成的、極不舒服的拖鞋,睡覺去了。 第18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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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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