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請坐,」押解官說。 聶赫留朵夫坐下來。 「她不是政治犯,」他又說了一遍,「但經我提出要求,最高長官批准讓她同政治犯一起走……」 「啊,我知道了,」押解官打斷他的話說。 「就是那個黑頭髮的小娘們吧?好哇,可以。 您抽菸嗎?」 他把一盒香煙推到聶赫留朵夫面前,小心地倒了兩杯茶,把一杯送到聶赫留朵夫面前。 「請,」他說。 「謝謝您。 我想見一見……」 「夜很長,您有的是工夫。 我派人去把她給您叫來就是了。 」 「能不能不叫她出來,讓我到他們那裡去呢?」 「到政治犯那兒去嗎?這是違法的。 」 「我去過好幾次了。 要是您怕我把什麼東西帶給政治犯,那我通過她也可以轉交。 」 「哦,不,她要被抄身的,」押解官說,現出不愉快的笑容。 「哦,那你們可以先把我搜一搜。 」 「哦,不搜也行,」押解官說,拿起一個開了塞子的酒瓶,送到聶赫留朵夫的茶杯上。 「加一點好不好?哦,那麼聽便。 一個人住在西伯利亞這種地方,能見到一個有教養的人,真是太高興了。 老實說,幹我們這一行,真是再傷心也沒有了。 一個人過慣別種生活,來到這地方,苦透了。 您要知道,人家一提到幹我們這一行,當押解官,總認為都是沒有教養的大老粗,可就是不想想,我們生下來干別的事也完全可以。 」 押解官通紅的臉、他的香水味、他的戒指,特別是他那難聽的笑聲,都很使聶赫留朵夫反感。 不過,聶赫留朵夫今天也象整個旅行期間那樣,抱著嚴肅謹慎的態度。 他對任何人都不怠慢,也不蔑視,同誰說話都「一本正經」,這是他給自己規定的態度。 他聽了押解官這番話,以為他很同情受他管轄的那些人的苦難,因此心情沉重。 聶赫留朵夫就嚴肅地對他說: 「我想,您做這種工作,可以設法減輕人家的痛苦,這樣您就會比較心安了,」他說。 「他們有什麼痛苦?他們本來就是這號人嘛。 」 「他們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聶赫留朵夫說。 「還不跟大家一樣都是人。 其中還有無辜的呢。 」 「當然,什麼樣的人都有。 當然,很可憐。 別的押解官絲毫不肯馬虎,可我呢,總是儘可能減輕他們的痛苦。 寧可我自己受理,再不然乾脆槍斃,可我總是可憐他們。 再來點茶嗎?您吃吧,」他說著又給他倒茶。 「您要見的女人,究竟是個什麼人?」他問。 「她是個不幸的女人,落到一家妓院裡,在那兒遭到誣告,說她毒死了人,其實她是個很好的女人,」聶赫留朵夫說。 押解官搖搖頭。 「是啊,這種事情是有的。 我可以告訴您,喀山就有過一個這樣的女人,名字叫愛瑪。 她原是個匈牙利人,生有一雙地地道道的波斯眼睛,」他繼續說,一想到這事就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風度好極了,簡直象個伯爵夫人……」 聶赫留朵夫打斷押解官的話,回到原來的話題上。 「我想,既然他們現在歸您管,您就可以減輕他們的痛苦。 您要是能這樣做,我相信您會感到快樂的,」聶赫留朵夫說,儘量把話說得清楚些,就象同外國人或者孩子說話那樣。 押解官眼睛閃閃發亮,瞧著聶赫留朵夫,顯然急不及待地巴望他把話說完,好繼續講那生有一雙波斯眼睛的匈牙利女人。 她的形象顯然生動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了。 「是的,這話很對,確實是這樣的,」他說。 「我也很可憐他們。 不過我還想跟您談談那個愛瑪。 您想她幹出什麼事來了……」 「我對這事不感興趣,」聶赫留朵夫說,「不瞞您說,我以前也是另外一種人,可如今我痛恨這種對待女人的態度。 」 押解官吃驚地對聶赫留朵夫瞧瞧。 「那麼,再給您來點茶嗎?」他說。 「不,謝謝。 」 「別爾諾夫!」押解官叫道,「把這位先生帶到瓦庫洛夫那兒去,對他說,讓這位先生到政治犯房間裡,可以讓他待到點名。 」 九 聶赫留朵夫由傳令兵護送着,又來到路燈昏黃的黑暗院子裡。 「上哪兒去?」一個押解兵迎面走來,問護送聶赫留朵夫的傳令兵說。 「到隔離室去,第五號。 」 「這裡過不去,鎖上了,得穿過那門廊。 」 「怎麼鎖上了?」 「隊長鎖上的,他自己到村子裡去了。 」 「哦,那麼往這兒走。 」 第17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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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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