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看了看表,發覺已經來不及了。 他得趕緊動身,才不會錯過那批犯人離開監獄的時間。 聶赫留朵夫匆匆收拾好行李,打發看門人和費多霞的丈夫塔拉斯——他隨聶赫留朵夫一起出門,——把行李直接送到車站,自己僱了一輛首先遇到的出租馬車,直奔監獄。 流放犯的那列火車比聶赫留朵夫搭乘的郵車早開兩小時,因此他把公寓房錢付清,打算不再回來。 正是炎熱的七月天氣。 街上的石頭、房屋和鐵皮屋頂經過悶熱的夜晚還沒有涼下來,又把餘熱發散到悶熱的空氣裡。 空中沒有風,即使偶爾起一陣風,也只會帶來充滿灰塵和油漆味的又臭又熱的空氣。 街上行人稀少,那少數行人也都竭力在房屋的陰影裡行走。 只有皮膚曬得黧黑的修路農民坐在街道中央,腳上穿著樹皮鞋,用鐵鎚把石子砸到熱砂裡。 還有一些臉色陰沉的警察,身穿本色布制服,掛着橘黃色武裝帶,沒精打采地換動兩腳站在街心。 還有一些公共馬車丁丁噹噹地在街上川流不息,車廂向陽的一面掛着窗帘,拉車的馬頭上戴着白布頭罩,兩隻耳朵從布罩孔裡露出來。 聶赫留朵夫坐車來到監獄,那批犯人還沒有出來。 在監獄裡,從四點鐘起就開始移交和驗收犯人。 這工作很緊張,到現在還沒有結束。 這批流放的有六百二十三名男犯和六十四名女犯,都得按名冊一個個核對,把有病的和體弱的挑出來,統統移交給押解隊。 新來的典獄長、兩名副典獄長、一個醫師、一個醫士、一個押解官和一個文書,都坐在院子裡靠牆陰涼處的一張桌子周圍,桌上放著公文簿冊和辦公用具。 他們逐一報出犯人名字,一個個進行審查,問話,登記。 現在桌子已有一半曬到陽光了。 這裡很熱,沒有風,站在周圍的犯人又不斷吐出熱氣,弄得更加悶熱難受。 「怎麼搞的,簡直沒有個完了!」押解官又高又胖,臉色紅潤,肩膀聳起,胳膊很短,一面不住地吸煙,從小鬍子裡吐出一團團煙霧,一面說。 「可把人累死了。 你們這是從哪兒弄來這麼多人?還有好多嗎?」 文書查了查名冊。 「還有二十四個男的和幾個女的。 」 「喂,怎麼不動了,過來!」押解官對那些擠在一起還沒有驗過身分的犯人吆喝道。 犯人們已站了三個多小時隊,頭上太陽直射,又沒有地方遮蔽。 這項工作是在監獄裡進行的,大門口照例站着一個持槍的哨兵,還有二十輛光景的大車停在那兒,準備裝載流放犯的行李和體弱的犯人。 街道轉角處站着一批犯人的親友,等待犯人出來再見一面,要是可能的話,再說幾句話,遞給他們一點東西。 聶赫留朵夫就擠在這批人中間。 他在這兒站了將近一小時。 門裡終於響起了鐵鐐的哐啷聲、腳步聲、長官的吆喝聲、咳嗽聲和人群低低的談話聲。 這樣持續了五分鐘光景。 在這段時間裡,幾個看守在小門裡進進出出。 最後傳出了口令聲。 大門隆隆地打開來,鐵鐐的哐啷聲更響了。 一大批穿白軍服掮槍的押解兵走到街上,在大門外整齊地排成一個圓圈,顯然這是他們幹慣的事情。 等他們站好隊,又傳出了一聲口令。 男犯人頭髮剃光,頭上戴着象薄餅一般的囚帽,背上背着袋子,兩人一排,困難地一步步拖着腳鐐走出來。 他們一隻手扶住背上的袋子,另一隻手前後擺動。 先出來的是苦役犯,都穿著灰色的長褲和囚袍,囚袍背上縫着一塊標誌苦役犯的方布。 他們當中有年輕的,有年老的,有瘦的,有胖的,有白臉的,有紅臉的,有黑臉的,有留小鬍子的,有留大鬍子的,有不留鬍子的,有俄羅斯人,有韃靼人,有猶太人,個個都哐啷啷地拖着鐵鐐,拚命揮動一條胳膊,彷彿要走到遠處去,但走了十步光景就停住了,聽話地四人一排,依次站好。 隨後,大門裡又湧出一批剃光頭的男犯。 他們也穿著囚服,但沒有戴腳鐐,只是每兩人用一副手銬鎖在一起。 這是流放犯……他們同樣迅速地走出來,站住,四人一排站好隊。 然後是各村社判處的流放犯,再後面是女犯,也按同樣的次序,先是穿灰色囚袍、系灰色頭巾的女苦役犯,然後是女流放犯,以及穿城裡服裝或者鄉下服裝自願跟隨丈夫一起流放的女人。 有幾個女犯手裡抱著娃娃,用囚袍的前襟包着。 第15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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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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