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聶赫留朵夫好容易使管家坐定下來。 為了看看自己的想法是否對頭,同時也想對人家說說自己感興趣的問題,他就對管家講了把土地交給農民的方案,並且徵求他的意見。 管家笑笑,裝出一副樣子,似乎早就想到過這問題,並且樂於聽取聶赫留朵夫的意見。 其實地對這個方案可說是一竅不通。 這倒不是因為聶赫留朵夫沒有講清楚,而是因為根據這個方案聶赫留朵夫必須為別人的利益而放棄自己的利益。 管家頭腦裡有一個根深蒂固的信條,那就是人人都在損人利己。 現在聶赫留朵夫竟主張土地的全部收益應成為農民的公積金,管家就以為可能是有些話他沒有聽懂。 「我懂了。 就是說這筆公積金的利息歸您收取,是不是?」 管家滿面堆笑說。 「絶對不是。 您要明白,土地不能成為私有財產。 」 「這話很對!」 「因此土地上的收益應歸大家共享。 」 「這樣一來,您豈不是沒有收入了?」管家收起笑容說。 「我就是不要。 」 管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又笑了。 現在他明白了,聶赫留朵夫這人頭腦有毛病。 於是他就研究聶赫留朵夫放棄土地的方案,看能不能從中找到對他有利的東西,並且斷定聶赫留朵夫放棄土地,他做管家的一定能撈到好處。 不過,當他明白沒有這樣的可能時,他對方案就不再感興趣,並且只是為了討好東家,臉上才保持笑容。 聶赫留朵夫看到管家不理解他,就放他走了,自己則在刀痕纍纍、墨跡斑斑的桌旁坐下來,動手起草他的方案。 太陽已落到新葉翠綠的菩提樹後面,蚊群飛進屋裡,不住叮着聶赫留朵夫。 他剛寫完方案草稿,就聽見村子裡傳來牲口的叫聲、吱嘎的開門聲,以及來開會的農民的談話聲。 聶赫留朵夫對管家說,不必叫農民到帳房來,他決定親自到農民集合的院子裡去。 聶赫留朵夫匆匆喝完管家端給他的一杯茶,就往村子裡走去。 七 村長的院子裡人聲沸騰,但聶赫留朵夫一到,農民們就停止談話,並且象在庫茲明斯科耶那樣紛紛脫下帽子。 這裡的農民比庫茲明斯科耶的農民要窮得多。 村裡的姑娘和婆娘耳朵上都戴着絨球,男人則几乎個個穿著樹皮鞋、土布衫和老式長外衣。 有幾個光着腳板,只穿一件襯衫,彷彿剛幹完活回來。 聶赫留朵夫提起精神,開始講話。 他向農民們宣佈,他打算把土地都交給他們。 農民都不作聲,臉上表情也毫無變化。 「因為我認為,」聶赫留朵夫漲紅了臉說,「不種地的不應該佔有土地,而且人人都有權使用土地。 」 「這個當然。 這話說得很對,」幾個農民響應說。 聶赫留朵夫又說,土地的收入應該大家平分,因此他建議他們接受土地,付出他們自己定的價錢作為公積金,這筆公積金今後仍歸他們享用。 又傳出一片稱讚聲,但農民們嚴肅的臉色卻越來越嚴肅了,原來瞅着東家的眼睛都垂了下去,彷彿看穿了他的詭計,誰也不願上當,但又不願使他難堪。 聶赫留朵夫講得相當明白,農民也都是懂事的,但這會兒他們不理解他的話。 他們無法理解他的話,就同管家無法理解他的話一樣。 他們深信,維護自己利益是人類的本性。 這一點不容懷疑。 他們通過祖祖輩輩的經驗知道,地主總是以損害農民的利益來維護自己的利益的。 因此,要是地主把他們召集攏來,向他們提出什麼新辦法,那準是想用更狡猾的手段來欺騙他們。 「那麼,你們打算定個什麼價錢使用土地呢?」聶赫留朵夫問。 「怎麼要我們來定價錢?我們可不能定。 地是您老爺的,權柄在您老爺手裡,」人群中有人回答。 「不,這些錢將來都要用在你們村社的公益事業上。 」 「這我們不能定。 村社是村社,錢是錢。 」 「你們要明白,」管家跟在聶赫留朵夫後面,想把問題解釋得更清楚,含笑說,「公爵老爺把土地交給你們,要你們出一筆錢,但這筆錢又當作你們的本錢,供村社使用。 」 「這號事我們太明白了,」一個牙齒脫落的老頭沒有抬起眼睛,怒氣沖沖地說。 「這事有點象銀行,到時候就得付錢。 我們不來這一套,因為我們已經夠苦的了。 再來這一套,非得破產不可。 」 「這一套用不着。 我們還是照老規矩辦吧,」有幾個人發出不滿意的、甚至粗魯的聲音。 聶赫留朵夫提出要立一個契約,他將在上面簽字,他們也得簽字。 他們聽了,反對得更加激烈。 “簽字幹什麼?以前我們怎樣幹活,以後還是怎樣幹活。 第10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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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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