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絲洛娃一進來,法庭裡的男人便都把目光轉到她身上,久久地盯住她那張白嫩的臉、那雙水汪汪的黑眼睛和長袍底下高高隆起的胸部。 當她在人們面前走過時,就連那個憲兵也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直到她坐下。 等她坐下了,憲兵這才彷彿覺得有失體統,慌忙轉過臉去,振作精神,木然望着窗外。 庭長等着被告坐好;瑪絲洛娃坐下來,他就轉過臉去對書記官說話。 例行的審訊程序開始了:清點陪審員人數,討論缺席陪審員問題,決定他們的罰款,處理請假陪審員的事,以及指定候補陪審員的名單。 然後庭長折攏幾張小紙片,把它們放到玻璃缸裡,這才稍稍捲起制服的繡花袖口,露出汗毛濃密的雙手,象魔術師似的摸出一張張紙條,打開來,唸著紙條上的名字。 隨後庭長放下袖口,請司祭帶陪審員們宣誓。 司祭是個小老頭,臉上浮腫,臉色白中帶黃。 他身穿棕色法衣,胸前掛着金十字架,法衣一側還彆著一個小勛章。 他慢吞吞地挪動法衣裡的兩條腫腿,走到聖像下面的讀經台旁。 陪審員們都站起來,往讀經台擠去。 「請過來!」司祭用浮腫的手摸摸胸前的十字架,等陪審員們走過去。 這個司祭任職已超過四十六年,再過三年就要象大司祭前不久那樣慶祝任職五十週年了。 自從陪審法院開辦以來①他就在區法庭任職,並感到十分自豪,因為由他帶領宣誓的已多達幾萬人,而且到了晚年還能為教會、祖國和家庭出力。 他死後不僅能給家人留了一座房子,而且還有不下于三萬盧布的有息證券。 他在法庭裡帶領人們憑福音書宣誓,而福音書恰恰禁止人們起誓,因此這項工作是不正當的。 這一點他可從來沒有想到過。 他不僅從來不感到於心有愧,而且還很喜愛它,因為可以藉此結識許多名流。 今天他就認識了那位名律師,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他只辦了擊敗那個帽子上戴花的老太太一案,就淨到手一萬盧布。 ①俄國在一八六四年實行司法改革,成立陪審法院,刑事案件公開審判。 等陪審員都順着台階走到台上,司祭就側着花白頭髮的禿頭,套上油膩的聖帶,然後理理稀疏的頭髮,向陪審員們轉過臉去。 「舉起右手,手指這樣並攏,」他用蒼老的聲音慢吞吞地說,舉起每個手指上都有小窩的浮腫的手,手指並攏,象捏住什麼東西。 「現在大家跟着我念,」他說著就领頭宣誓:「憑萬能的上帝,當着他神聖的福音書和賦與生命的十字架,我答應並宣誓,在審理本案時……」他說一句,頓一頓。 「手這樣舉好,不要放下,」他對一個放下手來的年輕人說,「在審理本案時……」 留絡腮鬍子的相貌堂堂的人、上校、商人和另外幾個人,都遵照司祭的要求舉起右手,並攏手指,而且舉得很高很有精神,看上去很高興,可是其他的人似乎有點勉強,不大樂意這樣做。 有些人念誓詞唸得特別響,彷彿有意在挑釁說:「我照念就是了,照念就是了。 」有些人只是喃喃地動動嘴巴,落在司祭後面,後來忽然驚覺了,慌忙趕上去。 有些人惡狠狠地使勁捏攏手,彷彿怕落掉什麼東西。 有些人把手指鬆開又捏攏。 個個都覺得彆扭,只有小老頭司祭滿懷信心,自以為在幹一件有益的大事。 宣誓完畢,庭長請陪審員們選出一名首席陪審員來。 陪審員們紛紛起立,擠在一起走進議事室。 一到議事室,他們都立刻掏出香煙,吸起煙來。 有人提議請那位相貌堂堂的紳士當首席陪審員,大家立刻贊同。 他們丟掉或者捻滅煙蒂,回到法庭。 當選的首席陪審員向庭長報告誰當選,大家又回到原位,跨過別人的腳,在兩排高背椅上坐好。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毫不耽擱,氣氛十分莊嚴。 這種有條不紊、一絲不苟的儀式使參加者都很滿意,更加堅信他們是在參加一項嚴肅而重大的社會工作。 這一點聶赫留朵夫也感覺到了。 等陪審員們一坐好,庭長就向他們說明陪審員的權利、責任和義務。 庭長講話的時候不斷改變姿勢,一會兒身子支在左臂肘上,一會兒支在右臂肘上,一會兒靠在椅背上,一會兒擱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會兒弄齊一疊紙,一會兒摩挲裁紙刀,一會兒摸弄着鉛筆。 庭長說,陪審員的權利是可以通過庭長審問被告,可以使用鉛筆和紙,可以察看物證。 他們的責任是審判必須公正,不准弄虛作假。 他們的義務是保守會議秘密,不得與外界私通消息,如有違反,將受懲罰。 第2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復活》
第2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