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蘭布利埃①的人們到齊了,」他說,向在座的人環視了一下;「格雷斯和繆斯②。 」 ①蘭布利埃原為巴黎蘭布利埃公爵夫人(1588—1665)所組織的文藝沙龍,為政治家、作家、詩人集會之處,他們自命為「審美的示範人」,在此泛指充滿機智與禮法的社交界。 ②格雷斯,希臘神話中司美、優雅、喜之女神;繆斯,希臘神話中司文藝美術之女神。 但是貝特西公爵夫人忍受不了他的這種腔調——如她用英語所謂sneering①的腔調,於是,像一個精明的女主人一樣,她立即把他的話頭引到普遍徵兵問題②這個嚴肅的話題上去。 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立刻對這問題發生了興味,開始熱誠為新敕令辯護以防禦貝特西公爵夫人的攻擊。 ①英語:譏誚的。 ②一八七四年一月一日頒佈了一道諭旨,採用短期(六年)普遍兵役法代替二十五年的兵役法。 兵役普及所有階層。 貴族喪失了最後的特權——免服兵役。 弗龍斯基和安娜還坐在小桌旁。 「這可有點不成體統了!」一位婦人低聲說,向卡列寧夫人、弗龍斯基和她丈夫意味深長地瞟了一眼。 「我剛纔不是對您說過嗎?」安娜的朋友說。 但是不單這兩位婦人,几乎全房間的人,甚至米亞赫基公爵夫人和貝特西本人,都朝那兩個離群的人望了好幾眼,彷彿這是一樁惱人的事情一樣。 只有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一次都沒有朝那方向望過,他正談得很起勁哩。 注意到在每個人心上所引起的不愉快的印象,貝特西公爵夫人把另外一個什麼人悄悄地塞在她的位置上來聽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講話,自己走到安娜面前。 「我始終很佩服您丈夫講話非常明了精確。 」她說,「他一說,好像連最玄妙的思想我都能領會呢。 」 「啊,是的!」安娜閃耀着幸福的微笑說,貝特西對她說的話,她一個字也沒有聽明白。 她走到大桌面前,參與了大家的談話。 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坐了半個鐘頭之後,走到他妻子跟前,提議一同回家;但是她不望着他回答說,她要留在這裡晚餐。 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鞠了躬就退出去了。 卡列寧家的車伕,穿著光亮皮外衣的胖胖的老韃靼人,好容易才制服了在門口凍得後腿直立起來的一匹灰色副馬。 一個僕人開開車門站在那裡。 看門人站在那裡把房子的大門開開。 安娜·阿爾卡季耶夫娜,用敏捷的小手,正在解開被皮大衣的鈎子纏住了的袖口花邊,垂着頭,歡喜地聽著弗龍斯基在送她下來時向她說的話。 「您自然什麼都沒有說,我也並不要求什麼,」他說,「但是您知道友情不是我所要求的;我生活中只有一樁幸福,就是您那麼厭惡的那個字眼……是的,就是愛……」 「愛,」她用內心的聲音慢慢重複說,突然,就在她把花邊從鈎子上解下來的那一瞬間,她補充說:「我所以不喜歡那個字眼就因為它對於我有太多的意義,遠非你所能瞭解的,」 說著,她凝視着他的面孔。 「再見!」 她把手伸給他握了一握,就邁着迅速的、富於彈性的步子,從看門人身邊走過去,消失在馬車裡了。 她的目光,和她的手的接觸,使他燃燒起來了。 他吻着他手掌上她接觸過的部位,意識到他今晚比過去兩個月中距離達到目的更加近了,覺得非常幸福,就這樣回家去了。 八 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看見他妻子和弗龍斯基坐在另外一張桌旁,熱烈地在談着什麼,並不覺得有什麼希罕和有失體統的地方;但是他注意到客廳裡旁人都覺得這有點希罕和有失體統,因此他也感覺得有失體統了。 他決心要和妻子談一談這件事。 回到家,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照常走進書房,坐在安樂椅上,拿起一本關於羅馬教的書,在他夾了一把裁紙刀的地方打開,一直讀到一點鐘的時候,正如他平常一樣;但是他不時地揉擦着他的高高的前額,搖着頭,好像在驅除什麼似的。 在慣常的時間,他站起身來,梳洗了一下預備就寢。 安娜還沒有回來。 他腋下挾着一本書,走上樓去;但是今晚,他的思想不像平素那樣對公務加以深思熟慮,卻被他妻子和與她有關的某種不愉快的事情佔據了。 違反他平常的習慣,他沒有去睡,卻倒背着兩手開始在房裡踱來踱去。 他不能夠睡覺,感覺到他無論如何得先把這新發生的情況仔細考慮一番。 第7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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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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