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得用疲乏來驅除我這些念頭;除此之外,我沒有別的方法治好自己。 」 他站起來,走下岩石坡,邁開大步往前走,可是擺脫不了的煩惱壓得他挺不起來,彷彿他把這些煩惱都馱到了腰上。 他使勁加快了步伐;在看到陽光透過葉叢照下來,或者聞到一陣從松枝上淌下來的松枝香味時他暫時也能得到一些舒緩的感受,像是對未來遠景寬慰的預感。 他突然停了下來,心想:「我這不是散步,我是在逃。 」實際上他是在往前逃,了無目的;他在逃遁,而夭折的愛情造成的痛苦在後面追逐。 接着他用從容的步伐重新繼續走。 樹林的面貌在變,變得更茂密、更鬱鬱蔥蔥,因為他走到了最暖和的地帶,到了令人讚絶的山毛櫸林區。 這兒沒有殘留一點冬天的氣氛。 這是一個奇特的春日,它彷彿在昨天晚上方纔降臨,真是新鮮,真是朝氣蓬勃! 瑪里奧走進了那些越來越高的巍峨大樹下面的矮樹叢裡。 他一直朝前走,一小時,兩小時,穿過交錯的枝柯,穿過數不清的,被樹液塗得綠油油的樹葉叢。 樹蔭組成的穹窿遮天蔽日,支托在許多長長的立柱般的樹幹上,正的歪的都有,有時是白的,有時被附在樹皮上的黑色蘚苔弄成了暗色。 這些樹幹越長越高,一根高似一根,俯視着在它們腳下胡生亂長的矮林,像遮在矮樹叢上的一片厚厚的烏雲,陽光從中間瀑布一樣直瀉下來。 如火雨的陽光在這片廣袤的葉叢中漫溢流去,使葉叢不再是一片叢林景色,而像是在黃光照耀下、一片翠綠的霧氣在蒸騰發光。 瑪里奧站住了,驚奇感動得無法形容。 他在哪裡?是在森林裡還是掉進了一個海底?一個光和葉組成的海底,一個綠光下的金色海底? 他覺得自己好些了,痛苦隱暗了一點,心情平息了一點,於是他躺到鋪滿棕色枯葉的地上,這些枯葉都是這些樹在披上了新裝的時刻才讓它們掉下來的。 他一邊享受着土地的涼爽和空氣的清新溫和,同時不久便想起了一個願望,開始時是隱隱約約的,希望不是獨自一個人在這塊令人神往的地方,後來就變得更清晰了,他想:「唉!要是有她在這兒,陪着我,我!」 他突然又想起了聖·米歇爾山,於是又記起了迎着大海的風和金色的沙灘,那個處于新生愛情甦醒中的她與她在巴黎時多麼不同,他想,只有那一天她曾在幾個小時裡愛過他一點兒。 是的,在那條潮水退下去的道路上,在迴廊裡,她曾呶呶念叨他的小名「安德烈」,彷彿在對他說:「我是您的」的那一瞬時,還有在狂人道上他几乎在空中將她抱起來的時刻,她曾對他有過類似衝動;但是自從她賣弄風情的腳步重新踩到了巴黎的人行道上以後就再也不曾有過了。 可是在這裡,沐浴在青蔥翠綠之中,在這個由新鮮活力組成的另一種潮汐之中;曾在諾曼地海岸遇到過,瞬息即逝的甜情蜜意會不會又回到她的心裡呢? 他仰天躺着不動,一直沉浸在幻想的苦液裡,視線迷失在樹梢上起伏如浪的太陽光輝裡;於是漸漸地,他閉上了雙眼,在樹木的大沉寂裡進入了麻痹境界。 他終於睡着了,等到醒來時,他發現已經過了下午兩點鐘。 站起來以後,他感到自己的傷心減輕了一點,痛苦也減輕了一點,於是重行上路。 他終於走出了茂密的林子而到達一個大交叉路口,六條高得出人想象的道路像一個圓環的半徑聚在這兒,而後再遙遠地消失在染得一派翠綠的明淨茂盛的葉叢中。 一塊標牌上註明了這兒的地名是「王公樹叢」。 這真算得上是山毛櫸王公園的首都。 有輛馬車過去。 這輛車沒有人,閒着的。 瑪里奧搭了車,讓它送到馬爾洛特,他想在小飯店裡吃過飯後再從那兒走回蒙蒂尼,因為他餓了。 他想起了昨天見過的這家剛開張的飯店:柯羅飯店一家,仿巴黎黑貓酒店模樣,按中世紀方式雅緻裝修的農村咖啡館。 他在這兒下了車,從開着的門走進一個大廳,裡面擺着些老式桌子和一些不方便的長板凳,像是供接待上一個世紀酒客用的。 在房間的深處有個婦女,很可能是個年輕女人,站在一架雙摺小梯頂上,將些老式餐具掛到她夠不着的釘子上。 有時她踮起雙腳,有時踮起一隻腳,她挺長了腰身,一隻手扶着牆,一隻手拿着盆子,因為她的身材很美,顯得動作輕巧漂亮,每個動作使她從手腕到踝關節的曲綫都呈顯出優美的變化。 因為她背對著他,一點也沒有聽到瑪里奧進來並且站在那兒端詳她。 他想起了普雷多萊;於是對自己說:「瞧!這真是優美!她很婀娜,這個小姑娘。 」 第5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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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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