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當初一到只剩下她和波爾待在一塊兒的時候,她就握著他的手很低很低對他說: 「你現在才來,我等了你一個月。 每天早上,我總問着自己:今天我是不是一定看得見他?……並且每天晚上,我總對自己說:這樣,一定是明天?……為什麼你耽誤了這樣久,我的愛神?」 他支吾地回答: 「我手上有許多事情,許多買賣。 」 她俯着身子向他喃喃地說: 「這真不好,把我獨自一個人扔在這兒和他們在一處,尤其是在我這種情況之下。 」 他略略移開了他的椅子: 「你留心,旁人可以看見我們。 火箭照遍了這一帶。 」 她几乎沒有想到這一層,這時說道: 「我多麼愛你!」 隨後,顯出好些快樂意味的顫抖動作說: 「唉!我多麼幸福,我多麼幸福,又和你坐在一處,在這兒!你可想得着?波爾,何等快活!我們將來仍舊多麼相愛!」 她嘆了一聲,聲音輕得像是噓了一口氣: 「我正感到一個發痴的需要要擁抱你,真的發痴了……發痴了。 真是多久多久沒有看見你!」 隨後,她忽然用一種屬於狂熱女性的激烈得勢不可當的力量說: 「聽我說,我要……你可聽見……我要和你,立刻,到我們從前,去年,話別的那地方去!你可記得清楚,在布拉絮岩石村那條大路上?」 地發獃了,回答說: 「這是沒有常識的,你已經不能夠走路了。 整天你一直沒有躺過一下!這是沒有常識的,我決不會答應你。 」 她已經站起了,重複地說: 「我要去。 倘若你不陪我走,我一定一個人去。 」 並且指着那個正在上升的月亮教他看: 「瞧瞧罷,那天晚上正和今天的一般無二!你可記得你當時吻過我的影子?」 他扶着她了: 「基督英……聽我說……這是可笑的……基督英。 」 她沒有回答,並且向着那條通到葡萄田裡的下坡小路走。 他認識這種寧靜的意志是什麼也不能扭轉的,也認識那雙蔚藍眼睛的和那只金黃頭髮小頭顱的嬌憨的固執是什麼也沒法阻攔的;於是為了在路上好扶她,他輓着她的胳膊了。 「倘若有人看見我們,基督英?」 「去年,你#沒有這樣說。 並且,現在大家都看著慶祝大會。 我們等會兒轉來,誰都不會注意到我們沒有出席。 」 走不到一會兒,他們就應當從一條石頭小徑向上走了。 她氣喘了,儘力靠在他的身上;後來每走一步,她就說: 「這究竟好,究竟好,究竟好,像這樣苦熬!」 他攔住了她,想要引她回去。 但是她絶不聽從他: 「不成,不成。 我是滿意的。 你不懂得這個,你。 聽我說……我覺得他正動着……我們的孩子……你的孩子……何等的幸福!把你的手給我……留心……你可覺得他正動着?」 她不懂得這個男人原是出身于做情夫的血統的,而不是出身于做父親的血統。 所以自從他知道她懷妊以來,他不由自主地就和她疏遠了,並且厭棄了她。 從前,他時常說過一個女人擔負了孕育任務就是值不得去戀愛的。 使他在溫柔境界裡奮發的,原是那種出自兩心同向一個不可接近的理想國的飛翔,那種來自兩個不屬於物質的心靈的團結,原是那種被詩人布散在熱情裡的不自然的和無從實現的夢想。 在實質的女性身上,他崇拜維納斯女神,因為她的聖潔的腰圍應當始終保存不懷妊的純潔形態。 意識到一個要從腰圍裡生出來的小生命,人類的幼蟲,在那個被它玷污了的和已經醜化了的身體裏邊蠕動,他感到了一種几乎不可克服的厭惡。 在他看來,孕育的性能使得基督英變成了粗胚子。 她現在已經不是一個被他崇拜和夢想的例外尤物,而是延續血統的動物了。 甚至于一種肉體上的厭惡竟在他的感覺上和那些精神上的厭惡混而為一了。 那個在指望之中的孩子的每一次蠕動,都使得基督英更其依附波爾,她怎樣感得到和猜得着他那些意識?這個被她崇拜的男性,被她以前一天愛似一天的男性自從和她交換了初吻以後,不僅鑽到了她的心坎兒上,而且還深入到她的肉體裡,在當中播下了他本身的生命,不久他就要變成很小的走出來。 對呀,她現在身上正懷着他,就在這兩隻叉着的手的底下,他本人,她的良好的,親愛的,溫存的和唯一的朋友,由於自然的神秘,正在她的臟腑中間生長。 她雙重地愛他,她由於愛了一個而得到兩個,這個大的和那個還沒有見過的小的,前一個,她看得着,聽得着,撫摸得着,擁抱得着,而後一個,她還只能夠覺得他在她皮膚裡面蠕動。 第6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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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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