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晴明得好,智深穿了皂衣直裰,繫了鴉青條,換了僧鞋,大踏步走出山門來,信步行到半山亭子上,坐在鵝頸懶凳上,尋思道:「干鳥麼!俺往常好肉每日不離口;如今教酒家做了和尚,餓得乾癟了!趙員外這幾日又不使人送些東西來與酒家吃,口中淡出鳥來!這早晚怎地得些酒來吃也好!」 正想酒哩,只見遠遠地一個漢子挑着一付擔桶,唱上山來,上蓋着桶蓋。 那漢子手裡拿着一個鏇子,唱着上來;唱道∶九里山前作戰場,牧童拾得舊刀槍。 風吹起烏江水,好似虞姬別霸王。 魯智深觀見那漢子挑擔桶上來,坐在亭子上看。 這漢子也來亭子上,歇下擔桶。 智深道:「兀那漢子,你那桶裡甚麼東西?」 那漢子道:「好酒。 」 智深道:「多少錢一桶?」 那漢子道:「和尚,你真個也作是耍?」 智深道:「酒家和你耍甚麼?」 那漢子道:「我這酒,挑上去只賣與寺內火工,道人,直廳,轎伕,老郎們,做生活的吃。 本寺長老已有法旨∶但賣與和尚們吃了,我們都被長老責罰,追了本錢,趕出屋去。 我們見關着本寺的本錢,見住着本寺的屋宇,如敢賣與你吃?」 智深道:「真個不賣?」 那漢子道:「殺了我也不賣!」 智深道:「酒家也不殺你,只要問你買酒吃!」 那漢子見不是頭,挑了擔桶便走。 智深趕下亭子來,雙手拿住扁擔,只一腳,交當踢着。 那漢子雙手掩着,做一堆蹲在地下,半日起不得。 智深把那兩桶酒都提在亭子上,地下拾起鏇子,開了桶蓋,只顧舀冷酒吃。 無移時,兩桶酒吃了一桶。 智深道:「漢子,明日來寺裡討錢。 」 那漢子方纔疼止,又怕寺里長老得知,壞了衣飯,忍氣吞聲,那裡討錢,把酒分做兩半桶,挑了,拿了旋子,飛也似下山去了。 只說智深在亭子上坐了半日,酒卻上來;下得亭子松樹根邊又坐了半歇,酒越湧上來。 智深把皂直裰褪下來,把兩支袖子纏在腰下,露出脊上花綉來,扇着兩個膀子上山來。 看看來到山門下,兩個門子遠遠地望見,拿着竹篦,來到山門下攔住魯智深,便喝道:「你是佛家弟子,如何喝得爛醉了上山來?你須不瞎,也見庫局裡貼著曉示∶但凡和尚破戒吃酒,決打四十竹篦,趕出寺去;如門子縱容醉的僧人入寺,也吃十下。 你快下山去,饒你幾下竹篦!」 魯智深一者初做和尚,尚二來舊性未改,睜起雙眼,罵道:「直娘賊!你兩個要打酒家,俺便和你廝打!」 門子見勢頭不好,一個飛也似入來報監寺,一個虛拖竹篦攔他。 智深用手隔過,張開五指,去那門子臉上只一掌,打得踉踉蹌蹌,卻待掙扎;智深再復一拳,打倒在山門下,只是叫苦。 魯智深道:「酒家饒你這廝!」 踉踉蹌蹌顛入寺裡來。 寺得門子報說,叫起老郎,火工,直廳,轎伕,三二十人,各執白木棍棒,從西廊下搶出來,卻好迎着智深。 智深望見,大吼了一聲,卻似嘴邊起個霹靂,大踏步搶入來。 眾人初時不知他是軍官出身,次後見他行得凶了,慌忙都退入藏殿裡去,便把亮槅關了。 智深搶入階來,一拳一腳,打開亮槅。 二三十人都趕得沒路,奪條棒,從藏殿裡打將出來。 監寺慌忙報知長老。 長老聽得,急引了三五個侍者直來廊下,喝道:「智深!不得無禮!」 智深雖然酒醉,卻認得是長老,撇了棒,向前來打個問訊,指着廊下,對長老道:「智深吃了兩碗酒,又不曾撩撥他們,他眾人又引人來打酒家。 」 長老道:「你看我面,快去睡了,明日卻說。 」 魯智深道:「俺不看長老面,酒家直打死你那幾個禿驢!」 長老叫侍者扶智深到禪床上,撲地便倒了,鼾鼾地睡了。 眾多職事僧人圍定長老,告訴道:「嚮日徒弟們曾諫長老來,今日如何?本寺那容得這等野貓,亂了清規!」 長老道:「雖是如今眼下有些羅唣,後來卻成得正果。 無奈何,且看趙員外檀越之面,容恕他這一番。 我自明日叫去埋冤他便了。 」 眾僧冷笑道:「好個沒分曉的長老!」 各自散去歇息。 次日,早齋罷,長老使侍者到僧堂裡坐禪處喚智深時,尚兀自未起。 待他起來,穿了直裰,赤着腳,一道煙走出僧堂來,侍者吃了一驚,趕出外來尋時,卻走在佛殿後撒屎。 侍者忍笑不住,等他淨了手,說道:「長老請你說話。 」 智深跟着侍者到方丈。 第2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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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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