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的一個,」子爵夫人望着特·朗日太太說,「不是嫁給一個姓名象德國人的銀行家,叫做特·紐沁根男爵嗎?她名字叫但斐納,頭髮淡黃,在歌劇院有個側面的包廂,也上喜劇院,常常高聲大笑引人家注意,是不是?」 公爵夫人笑道:「暖,親愛的,真佩服你。 幹麼你對那些人這樣留神呢?真要象特。 雷斯多一樣愛得發瘋,才會跟阿娜斯大齊在麵粉裡打滾。 嘿!他可沒有學會生意經。 他太太落在特· 脫拉伊手裡,早晚要倒媚的。 」 「她們不認父親!」歐也納重複了一句。 「暖!是啊,」子爵夫人接著說,「不承認她們的親爸爸,好爸爸。 聽說他給了每個女兒五六十萬,讓她們攀一門好親事,舒舒服服的過日子。 他自己只留下八千到一萬法郎的進款,以為女兒永遠是女兒,一朝嫁了人,他等於有了兩個家,可以受到敬重,奉承。 哪知不到兩年,兩個女婿把他趕出他們的圈子,當他是個要不得的下流東西……」 歐也納冒出幾顆眼淚。 他最近還在家中體昧到骨肉之愛,天倫之樂;他還沒有失掉青年人的信仰,而且在巴黎文明的戰場上還是第一天登台。 真實的感情是極有感染力的:三個人都一聲不出,楞了一會。 「唉!天哪,」特·朗日太太說,「這一類的事真是該死,可是我們天天看得到。 總該有個原因吧?告訴我,親愛的,你有沒有想過,什麼叫女婿?——女婿是我們替他自養女兒的男人。 我們把女兒當做心肝寶貝,撫養長大,我們和她有着成千成萬的聯繫。 十七歲以前,她是全家的快樂天使,象拉馬丁所說的潔白的靈魂,然後變做家庭的瘟神。 女婿從我們手裡把她搶走,拿她的愛情當做一把刀,把我們的天使心中所有拴着娘家的感情,活生生的一齊斬斷。 昨天女兒還是我們的性命,我們也還是女兒的性命;明天她便變做我們的仇敵。 這種悲劇不是天天有嗎?這裡,又是媳婦對那個為兒子犧牲今 的公公肆無忌憚;那裡,又是女婿把丈母攆出門外。 我聽見人家都在問,今日社會裡究竟有些什麼慘劇;唉,且不說我們的婚姻都變成了糊塗婚姻;關於女婿的慘劇不是可怕到極點嗎?我完全明白那老麵條商的遭遇,記得這個福里奧……」 「是高里奧,太太。 」 「是啊,這莫里奧在大革命時代當過他本區的區長;那次有名的饑荒,他完全知道底細;當時麵粉的售價比進價高出十倍,他從此發了財。 那時他國足麵粉;光是我祖母的總管就賣給他一大批。 當然,高里奧象所有那些人一樣,是跟公安委員會分肥的。 我記得總管還安慰祖母,說她盡可以太太平平的住在葛朗維裡哀,她的麥子就是一張出色的公民證。 至于把麥子賣繪劊于手們①的洛里奧,只有一樁痴情,就是溺愛女兒。 他把大女兒高高的供在特·雷斯多家裡,把老二接種接在特·紐沁根男爵身上,紐沁根是個加入保王黨的有錢的銀行家。 你們明白,在帝政時代,兩個女婿看到家裡有個老革命黨並不討厭;既然是拿破崙當極,那還可以將就。 可是波旁家復辟之後,那老頭兒就教特·雷斯多先生頭疼了,尤其那個銀行家。 兩個女兒或許始終愛着父親,想在父親跟丈夫之間委曲求全;她們在沒有外容的時候招待高里奧,想出種種藉口表示她們的體貼。 『爸爸,你來呀。 沒有人打攪,我們舒服多了!』諸如此類的話。 我相信,親愛的,凡是真實的感情都有眼睛,都有聰明,所以那個大革命時代的可憐虫傷心死了。 他看出女兒們覺得他丟了她們的臉;也看出要是她們愛丈夫,他卻妨害了女婿,非犧牲不可。 他便自己犧牲了,因為他是父親,他自動退了出來。 看到女兒因此高興,他明白他做得很對。 這小小的罪過實在是父女同謀的。 我們到處都看到這種情形。 在女兒的客廳裡,陶里奧老頭不是一個油脂的污跡嗎?他在那兒感到拘束悶得發慌。 這個父親的遭遇,便是一個最美的女子對付一個最心愛的男人也能碰到,如果她的愛情使他厭煩,他會走開,做出種種卑鄙的事來躲開她。 所有的感情都會落到這個田地的。 我們的心是一座寶庫,一下子倒空了,就會破產。 一個人把情感統統拿了出來,就象把錢統統花光了一樣得不到人家原諒。 這個父親把什麼都繪了。 二十年間他給了他的心血,他的慈愛;又在一天之間給了他的財產。 檸檬榨乾了,那些女兒把剩下的皮扔在街上。 」 「社會真卑鄙,」子爵夫人低着眼睛,拉著披肩上的經緯。 特·朗日太太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有些話刺了她的心。 第2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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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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