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用一句話說出的這可怕的判決(這是什麼樣的話啊!而且是用什麼樣的語氣說出的啊!)艾絲苔滿腹疑慮。 這疑慮是理所當然的。 這句話猶如宣佈暴風雨即將來臨的一聲雷鳴。 她望着這位教士。 他發現了她內心的震驚。 面對這一突如其來迫在眉睫的危險,最勇敢的人也會因此而經受不住。 任何目光都無法看穿這個男人的心中此刻在想著什麼。 最無畏的人一見到他的眼睛也會戰粟不止,而不會抱什麼希望。 他的雙眼過去是淺黃色的,就像老虎的眼睛,清貧苦行的生活給這雙眼睛蒙上了一層霧障,就像炎夏天際出現的薄霧:大地灼熱,發着光亮,霧靄使大地變得模模糊糊,瀰漫著蒸氣,几乎讓人看不清楚。 一臉西班牙式的莊重,可怕的天花留下的千百個細麻點使他臉上那深深的皺紋變得醜陋不堪。 那皺紋好像破碎的車轍,在太陽的烤的黃褐色臉膛上犁出一道道深溝。 他那乾巴巴的磨損脫落的教士假髮與他的長相極不協調,在陽光照耀下黑裡泛紅。 這樣的假髮配在他面孔周圍,使這張臉顯得愈加冷峻。 他那運動員一般的上身,老兵的雙手,還有寬闊有力的肩膀,都適宜于中世紀建築學家裝飾意大利某些宮殿的人像柱,並使人部分地回憶起聖馬丁門劇院正面的人像柱。 最缺乏洞察力的人也會想到,是最最狂熱的激情或非同尋常的變故才將這個人投入教會的懷抱。 當然,只有最離奇的意外打擊才能改變他,如果像他那樣的天性也能被改變的話。 過着當時被艾絲苔深惡痛絶的那種生活的女人,已經到了對男子的外形完全無動于衷的地步。 她們與今天的文學批評家十分相似,從某種角度看,文學批評家可以與這些女人相比,也達到了對藝術形式不屑一顧的程度。 文學批評家讀了那麼多作品,看見那麼多作品從他眼前過去,對撰寫的書頁是那樣熟悉,經歷過那麼多故事結局,見過那麼多悲劇,寫過那麼多文章而沒有說心裡話,為照顧友情或遷就敵意而那樣頻繁地背叛藝術事業,以致對一切事物感到厭惡,但卻繼續在那裡品頭評足。 只有產生奇蹟,這樣的作家才能寫出作品;同樣,只有產生另一種奇蹟,純潔高尚的愛情之花才能在一個妓女心中綻開。 這教士似乎是從一幅蘇巴朗①畫中走出來的,他的語氣和舉止對這個可憐的姑娘顯得那樣敵對,以致這個並不注意形式的姑娘認為自己與其說是受人關心的對象,還不如說是某種陰謀的必不可少的角色。 她還分不清出於個人利害的曲意奉承和出於慈善心的熱忱,因為確實需要很高的警覺才能分辨出一個朋友送來的假幣。 她感到自己好像被攫在一頭怪物般的猛禽的利爪之中,這猛禽已在她上方盤旋多時現在正向她俯衝下來。 她極度恐懼,用驚慌的聲調說出這樣的話:「我本以為教士的使命是來安慰我的,可您卻是來殺死我!」 ①蘇巴朗(一五九八—一六六四),西班牙畫家,畫過許多教士畫像。 第一部 風塵女一往情深 第03章 聽到這天真無邪的叫聲,教士不禁顫動一下,沉默片刻。 他思考一會兒,然後作出回答。 這當兒,如此奇特地聚集到一起的這兩個人偷偷地相互對視了一下。 教士看透了姑娘的心思,而姑娘卻摸不着教士的頭腦。 教士無疑放棄了威脅可憐的艾絲苔的某種企圖,重新回到自己最初的想法上。 「我們是醫治靈魂的醫生,」他用溫和的口氣說,「我們知道用什麼藥救治靈魂的疾病。 」 「應當儘量寬恕不幸的人。 」艾絲苔說。 她認為自己錯怪了人。 她滾下床,俯伏在這個男人腳下,極其謙恭地親吻他的長袍,然後,抬起噙滿淚水的雙眼,望着他。 「我以為自己已經做了很多努力了。 」她說。 「你聽著,我的孩子,你的給人帶來不幸的壞名聲已使呂西安一家陷入悲哀,人們有某種理由擔心你會把他拖進放蕩生活之中,拖進荒唐的世界裡……」 「這是真的,是我帶他去了舞場,為了使他見識見識。 」 第2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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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際花盛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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