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請隨我來,談正經事還是那兒比客廳好,」于洛夫人一邊說一邊指着隔壁的一間房,從屋子的格局來看,那應當是打牌的房間。 和小房隔開一道薄薄的板壁,另有一間窗子臨着花園的上房。 于洛太太讓克勒韋爾等着,因為她覺得上房的窗和門應當關嚴,免得有人偷聽。 她還鄭重其事的關上大客廳的玻璃門,順便對坐在花園深處舊亭子裡的女兒和貝姨微微一笑。 回來,她敞開打牌間的門,以便有人進來,就可聽見大客廳的門聲。 這樣來來往往的時候,沒有什麼旁觀的人在場,所以男爵夫人的心事全都擺明在臉上;要是有人看到她,一定會因她的慌亂而吃驚的。 但她從客廳的大門走向打牌間時,臉上立刻掛起一道莫測高深的幕,那是所有的亥子,連最爽直的在內,都會運用自如的。 她這些準備工作看起來真是古怪得很。 那時,上尉正在打量小客廳裡的傢具陳設。 本是紅色的綢窗帘,給太陽曬成了紫色,縐褶快要磨破,地毯的顏色已經褪盡,傢具上的金漆已經剝落完了,佈滿污點的花綢面子露出大塊的經緯:看到這些,暴發商人平板的臉上,天真地流露出先是鄙夷,再是自滿,而後是希望的表情。 他照着帝國式舊座鐘上面的鏡子,把自己上上下下端詳一番,忽然一陣子衣衫窸窣的聲音報告男爵夫人來了,於是他立刻擺好姿勢。 男爵夫人揀了一張三十年前當然很漂亮的小雙人沙發坐下,讓客人坐在一張靠手盡頭雕着斯芬克司①的頭、大片的漆已經剝落而露出白木的靠椅上。 ①斯芬克司,即獅身人面像。 「太太,你這樣的防範周密,倒很象招待一個……」 「招待一個情人是不是?」她截住了他的話。 「這樣說還差點兒勁,」他把右手放在心口,眨巴着眼睛,那神氣在一個冷靜的女子看來是永遠要發笑的,“情人!情人! 應當說神魂顛倒的情人……” 「聽我說,克勒韋爾先生,」男爵夫人一股正經勁兒使他笑也笑不出來,「我知道你今年五十,比于洛小十歲;可是在我的年紀,一個女人再要胡閙,必需有些特殊的理由,不是為了美貌,便是為了年輕,為了名望,為了功跡,為了一點子沖昏我們的頭腦、使我們忘掉一切,甚至忘掉我們年紀的烜赫的光華。 你雖然有五萬法郎的收入,你的年齡也把你的財富抵銷了;女人認為必不可少的條件,你一樣也沒有……」 「有愛情還不成嗎?」他站起身來向前走了一步,「而且那愛情……」 「不,先生,那是你死心眼兒!」男爵夫人打斷了他的話,不讓他老是無聊。 「對啊,就是愛情的死心眼兒呀,並且還不止這一點,還有權利……」 「權利?」于洛太太嚷道。 她又是鄙薄,又是輕蔑,又是憤慨。 「得了吧,這一套說下去是沒得完的;我請你來,也不是舊話重提,要談當初使你這位至親不能上門的那回事……」 「我倒以為……」 “又來了!先生,我能這樣輕鬆的,滿不在乎的提到情人,愛情,那些使女人最為難的題目,你難道還看不出我完全把得住自己嗎?我甚至毫無顧忌,不怕跟你兩人關在這間屋裡。 沒有把握的女人會這樣嗎?你明明知道我為什麼請你來!……” 「不知道,太太,」克勒韋爾扮起一副冰冷的臉,抿緊了嘴,重新擺好姿勢。 「好吧,我的話不會多,省得彼此多受罪,」男爵夫人望着克勒韋爾說。 克勒韋爾帶著譏諷意味行了個禮。 這一下,內行人就可看出他從前當過跑街的氣派。 「我們的兒子娶了你的女兒……」 「怎麼,還要重新來過嗎?」克勒韋爾說。 「那我怕這頭親事不會成功的了,」男爵夫人很快當的回答。 “可是你也沒有什麼好抱怨。 我的兒子不但是巴黎第一流的律師,並且已經當了一年議員,在國會裡初期的表現相當精彩,不久就有當大臣的希望。 維克托蘭做過兩次重要法案的報告員,要是他願意,他早已當上最高法院的首席檢察官。 所以,倘使你的意思是說你攪上了一個沒有財產的女婿……” 「哼,一個要我維持的女婿,」克勒韋爾回答,「我覺得這個比沒有財產更糟,太太。 我給女兒的五十萬法郎陪嫁,二十萬天知道花到哪兒去了……令郎拿去還債,把屋子裝扮得金碧輝煌,——一所五十萬法郎的屋子,收入還不到一萬五,因為他自己住了最好的一部份;他還欠二十六萬法郎的屋價……收來的房租只夠付屋價的利息。 今年我給了女兒兩萬法郎,她才敷衍過去。 我女婿當律師的收入一年有三萬,哎,聽說他為了國會倒不在乎業務了……」 第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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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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