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個子高大,深色皮膚,黑頭髮,藍眼睛。 看上去性格剛強,其實她溫柔和順,待人非常熱心。 大衛準是看中她的率直,天真,心平氣和的過着刻苦耐勞的生活,端莊穩重,從來沒人說過她一句壞話。 從第一次見面起,兩人之間就有一股隱藏而純樸的感情,純粹是德國式的,既沒有騷動的表現,也不急於吐露真情。 各人只是暗中想念,彷彿有個妒忌的丈夫會對他們的感情生氣。 兩人都瞞着呂西安,也許認為他們相愛會損害呂西安。 大衛惟恐夏娃不喜歡他;夏娃因為家境清苦,特別羞怯。 真正的女工可能膽子很大,有教養的落難的姑娘只會適應她悲慘的命運。 夏娃表面上謙虛,骨子裡高傲,不願追求一個公認為有錢的人的兒子。 那時地產正在漲價,熟悉行市的人估計馬薩克的莊園值到八萬法郎以上,老賽夏候着機會買進的田地還不算在內;他手頭積蓄不少,年年豐收,出產都是高價脫手的。 或許只有大衛一個人對老子的家業一無所知。 在他看來,馬薩克不過是一八一○年上花一萬五六買下的一所破房子,每年他只在收割的季節去一回,讓父親帶著在葡萄園裡溜躂,一路奪他的收成;大衛從來沒看見收穫的東西,也不放在心上。 生活孤獨的學者往往誇大感情方面的阻礙,因而感情愈加擴張;這等人的愛情需要對方鼓勵才行;因為大衛心目中的夏娃比小職員心目中的貴夫人還要尊嚴。 印刷商在他偶像身邊心慌意亂,手足無措;他急急忙忙趕到,又急急忙忙離開,熱情非但不表示出來,反而竭力抑制。 他往往在晚上想出理由,要和呂西安商量事情,從桑樹廣場穿過巴萊門趕往烏莫;到了綠漆的鐵柵門口,忽然又退回來,怕時間太晚,或者怕夏娃睡了,嫌他冒失。 雖然這股強烈的愛只在小事情上透露,夏娃卻心裡明白;看見大衛的眼神,說話,舉動,對她十分尊敬,她也很得意,可並不驕傲;而印刷商最動人的地方還是在於他盲目的崇拜呂西安;討好夏娃最有效的辦法,被他想出來了。 這種愛情自有一些無聲無息的樂趣,不同於騷亂緊張的熱情,正如田野的花不同於園庭中富麗堂皇的花。 溫柔微妙的眼神好比浮在水上的藍色的睡蓮,飄忽的表情賽過野薔薇的淡淡的清香;淒涼的情調同絲絨般的苔蘚一樣柔和;那是兩顆高尚的心靈在一塊富饒、肥沃、不會變質的土地上開出來的花。 夏娃屢次體會到,在大衛軟弱的外表之下,藏着一股力。 凡是大衛不敢表達的情意,夏娃都很感激,所以只消一件小小的事故就能使他們倆的心進一步接近。 呂西安上樓,夏娃已經把門打開了。 他和妹妹一句話不說就坐下。 交叉的木架子撐着一張小桌,沒有檯布,擺着他的刀叉。 可憐的小家庭只有三份銀製的餐具,夏娃都給心愛的哥哥用了。 她從灶上拿下一盤菜,端上桌子,用鐵板把灶火壓熄了,說道:「你看什麼啊?」 呂西安不回答。 夏娃又端出一隻小碟子,有模有樣的鋪着葡萄葉,還有一小碗滿滿的奶油,一齊放在桌上。 「喂,呂西安,我給你弄了草莓來啦。 」 呂西安只顧聚精會神看信,不曾聽見。 夏娃過來坐在他身邊,一句嘀咕都沒有;妹子對哥哥感情太好了,哥哥越對她隨便,她越快活。 她看見呂西安眼中亮晶晶的含着眼淚,便說:「怎麼啦?」 「沒有什麼,夏娃,沒有什麼,」呂西安摟着妹子的腰把她拉到身邊,親她的額角,頭髮,脖子,衝動得厲害。 「你有事瞞我呢。 」 「告訴你,她真的愛我!」 可憐的妹妹紅着臉,帶著埋怨的口氣說:「我知道你不是擁抱我。 」 「我們都要快活了,」呂西安說著,把一大匙一大匙的湯往嘴裡送。 「我們?」夏娃問。 她也有大衛那樣的預感,便補上一句: 「你不會象以前那樣愛我們了!」 「你不是瞭解我的嗎?怎麼有這個想法呢?」 夏娃握了握哥哥的手,撤去空盆和棕色陶器的湯鉢,端上她做的菜。 呂西安顧不得吃,又拿着德·巴日東太太的信看起來。 識趣的夏娃尊重哥哥,並不要求看信;他要願意讓妹子過目,她就得等着;要是不願意,也不能強求。 所以她等着。 來信是這樣寫的: 第3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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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滅》
第3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