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涯丞相只道千年富貴,萬代奢華。 誰知樂極生悲,一朝觸犯了朝廷,閻門待勘,未知生死。 其時賓客散盡,憧仆逃亡,倉廩盡為仇家所奪。 王丞相至親二十三口,十盡糧絶,擔饑忍餓,啼哭之聲,聞于鄰寺。 長老聽得,心懷下忍。 只是一牆之隔,除非穴牆可以相通。 長者將缸內所積飯干浸軟,蒸而饋之。 工涯丞相吃罷,甚以為美。 遣婢于間老憎,他出家之人,何以有此精食?老憎道:「此非貧憎家常之飯,乃府上滌釜洗碗之餘,流出溝中,貧憎可惜有用之物,棄之無用;將清水洗盡,日色曬千,留為荒年貧丐之食。 今日誰知仍濟了尊府之急。 正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王涯丞相聽罷,嘆道:「我平昔吳殄天物如此,安得不敗?今日之禍,必然不免。 」其夜遂伏毒而死。 當初富貴時節,怎知道有今日!正是: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又履危機。 此乃福過災生,自取其咎。 假如今人貧賤之時,那知後日富貴?即如榮華之日,豈信後來苦楚?如今在下再說個先憂後樂的故事。 列位看官們,內中倘有胯下忍辱的韓信,妻下下機的蘇秦,聽在下說這段評話,各人回去硬挺着頭頸過日,以待時來,不要先墜了志氣。 有詩四句: 秋風衰草定逢春,尺蟀泥中也會伸。 畫虎不成君莫笑,安排牙爪始驚人。 話說國朝天順年間,福建延乎府將樂縣,有個宦家,姓馬,名萬群,官拜吏科給事中。 因論太監王振專權誤國,削籍為民。 夫人早喪,單生一子,名曰馬任,表字德稱。 十二歲游產,聰明飽學。 說起他聰明,就如顏子淵聞一知十。 論起他飽學,就如虞世南五車腹筒。 真個文章蓋世,名譽過人。 馬給享愛惜如良金美玉,自下必言。 裡中那些富家兒郎,一來為他是簧門的貴公子,二來道他經解之才,早晚飛黃騰達,無不爭先奉承。 其中更有兩個人奉承得要緊,真個是。 冷中送暖,閒裡尋忙。 出外必稱弟兄,使錢那問爾我。 偶話店中酒美,請飲三杯。 才誇妓館容嬌,代包一月。 掇臀捧屁,猶雲手有餘香。 隨口蹋痰,惟恐人先着腳。 說不盡制笑脅肩,只少個出妻獻子。 個叫黃勝,綽號黃病完。 一個叫顧樣,綽號飛天炮仗。 他兩個祖上也曾出仕,都是富厚之字,目下識丁,也頂個讀書的虛名。 把馬德稱做個大菩薩供養,扳他日後富貴往來。 那馬德稱是忠厚君子,彼以禮來,此以禮在,見他慇勤,也遂與之為友。 黃勝就把親妹六樊,許與德稱為婚。 德稱聞此女才貌雙全,不勝之喜。 但從小立個誓願:若喜洞房花燭夜,必須金榜掛名時。 馬給事見他立志高明,也不相強,所以年過二十,尚未完娶。 時值鄉試之年,忽一日,黃勝、顧樣邀馬德稱向書鋪中去買書。 見書鋪隔壁有個算命店,牌上寫道:「要知命好醜,只間張鐵口!」馬德稱道:「此人名為『鐵口』,必肯直言。 」買完了書,就過間壁,與那張先生拱手道:「學生賤造,求教!」先生間了八字,將五行生剋之數,五星虛實之理,推算了一回。 說道:「尊官若下見怪,小於方敢直言。 」馬德稱道:「君予間災下間福,何須隱諱!」黃勝、顧祥兩個在傍,只怕那先生下知好歹,說出話來衝撞了公子。 黃勝便道:「先生仔細看看,不要輕談!」顧祥道:「此位是本縣大名士,你只看他今科發解,還是發魁?」先生道:「小子只據理直講,不知準否?貴造『偏才歸祿』,父主崢嶸,論理必生於貴宦之家。 」黃顧二人扣乎大笑道:「這就準了。 」先生道:「五墾中『命纏奎壁』,文章冠世。 」二人又大笑道:「好先生,算得準,算得準!」先生道:「只嫌二十二歲交這運下好,官煞重重,為禍下小。 不但破家,亦防傷命。 若過得二十一歲,後來到有五十年朵華。 只怕一丈闊的水缺,雙腳跳不過去。 」黃勝就罵起米道:「放屁,那有這話!」顧祥伸出拳來道:「勻」這廝,打歪他的鐵哈。 ”馬德稱雙手攔住道:「命之理微,只說他算不準就罷了,何須計較。 」黃顧二人,口中還不乾淨,卻得馬德稱抵死勸回。 那先生只求無事,也不想算命錢了。 止是:阿諫人人喜,直言個個嫌。 第8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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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示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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