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良又去趕趁,吃了幾碗餓酒。 直到天晚,酩酊爛醉,踉踉蹌蹌,到孫婆店中,昏述不醒,睡倒了。 孫婆見了,大罵道:「這秀才好沒道理!少廠我若干房錢不肯還,每日吃得大醉。 你道別人請你,終不成每日有人請你?」俞良便道:”我醉自醉,幹你甚事!別人請不請,也不幹你事!”孫婆道:「老娘情願折了許多時房錢,你明日便請出門去。 」俞良帶酒胡言亂語,便道:「你要我大,再與我五貫錢,我明日便去。 」孫婆聽說,笑將起來道:「從不曾見恁般主顧!白往了許多時店房,到還要詐錢撒潑,也不像斯文體面。 」俞良聽得,罵將起來道:「我有韓信之忐,你無漂母之仁。 我俞某是個飽學秀才,少不得今科不中來科中。 你就供養我到來科,打甚麼緊!」乘着酒興,敲台打凳,弄假成真起來。 孫婆見他撒酒風,不敢惹他。 關了門,白進去了,俞良弄了半日酒,身體睏倦,跌倒在床鋪上,也睡上了。 五更酒醒,想起前情,自覺慚愧。 欲要不別而行,又沒個去處。 正在兩難。 卻說孫婆與兒子孫小二商議,沒親何,只得破兩貫錢,倒去陪他個不是,央及他動身。 若肯輕輕撤開,便是造化。 俞良本侍不受,其親身無半文。 只得忍着羞,收了這兩貫錢,作謝而去。 心下想道:「臨安到成都,有八千里之遙,這兩貫錢,不勾吃幾頓飯,卻如何盤費得回去?」出了孫婆店門,在街坊卜東走兩走,又沒尋個相識處。 走到飯後,肚裡又饑,心中又悶。 身邊只有兩貫錢,買些酒食吃飽了,跳下西湖,且做個飽鬼。 當下一徑走出湧金門外西湖邊,見座高樓,上面一面大牌,朱紅大書:「豐樂樓。 」只聽得笙簧締繞,鼓樂喧天。 俞良立定腳打一看時,只見門前上下首立着兩個人,頭戴方頂樣頭巾,身穿紫衫,腳下絲鞋淨沫,叉着手,看著俞良道:「請坐!」俞良見請,欣然而入,直走到樓上,揀一個臨湖傍檻的閣幾坐下。 只見一個當日的酒保、便向俞良唱個喏:「覆解元,不知要打多少酒?」俞良道,「我約一個相識在此。 你可將兩雙箸放在桌上,鋪下兩隻盞,等一等來問。 」酒保見說,便將酒缸、酒提、匙、著、盞、碟,放在面前,儘是銀器,俞良口中不道,心中自言:”好富貴去處,我卻這般生受!只有兩貫錢在身邊,做甚用?”少頃,酒保又來問:「解元要多少酒,打來?」俞良便道:「我那相識,眼見的不來了,你與我打兩角酒來。 」酒保便應了,又問:「解元,要甚下酒?」俞良道:「隨你把來。 」當下酒保只當是個好客,折莫甚新鮮果品,可口餚饌,海鮮,案酒之類,鋪排面前,般般都有。 將一個銀酒缸盛了兩角酒,安一把杓兒,酒保頻將酒燙。 俞良獨自一個,從晌午前直吃到日哺時後。 面前按酒,吃得闌殘。 俞良手撫雕欄,下視湖光,心中愁悶。 喚將酒保來:「煩借筆硯則個。 」酒保道:「解元借筆硯,莫不是要題詩賦?卻不可污了粉壁,本店自有詩牌。 若是污了粉壁,小人今日當直,便折了這一日日事錢。 」俞良道:「恁地時,取詩牌和筆硯來。 」須臾之間,酒保取到詩牌筆硯,安在桌上。 俞良道:「你自退,我教你便來。 不叫時,休來。 」當下酒保自去。 俞良拽上閣門,用凳于頂住,自言道:「我只要顯名在這樓上,教後人知我。 你卻教我寫在詩牌上則甚?」想起身邊只有兩貫錢,吃了許多酒食,捉甚還他?不如題了詩,推開窗,看著湖裡只一跳,做一個飽鬼。 當下磨得墨濃,蘸得筆飽,拂拭一堵壁于乾淨,寫下《鵲橋仙》詞: 來時秋暮,到時春暮,歸去又還秋暮。 豐樂樓上望西川,動不動八千里路。 青山無數,白雲無數,綠水又還無數。 人生七十古來稀,算恁地光陰,能來得幾度! 第2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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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示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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