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慧空正睡之際,只聽得下邊乒乓之聲,一直打將進來。 十來個漢子,一片聲罵道:「賊禿驢,敢如此無狀!公然樓窗對著我家內樓,不知迴避,我們一向不說;今日反大膽把俺家主母調戲!送到官司,打得他逼直,我們只不許他住在這裡罷了!」慌得那慧空手足無措。 霎時間,眾人趕上樓來,將家火什物打得雪片,將慧空渾身衣服扯得粉碎。 慧空道:「小僧何嘗敢向宅上看一看?」眾人不由分說,夾嘴夾面只是打,罵道:「賊禿!你只搬去便罷,不然時,見一遭打一遭。 莫想在此處站一站腳!」將慧空亂又出門外去。 慧空曉得那人家是郝上戶家,不敢分說,一溜煙進寺去了。 賈秀才探知此信,知是中計,暗暗好笑。 過了兩日,走去約了李生,說與他這些緣故,連李生也笑個不住。 賈秀才即便將了一百三十兩銀子,同了李生,尋見了慧空,說要贖屋。 慧空起頭見李生一身,言不驚人,貌不動人,另是一般說話。 今見賈秀才是個富戶,帶了家僮到來,況剛被郝家打慌了的,自思:「留這所在,料然住不安穩,不合與郝家內樓相對,必時常來尋我不是。 由他贖了去,省了些是非罷。 」便一口應承。 兌了原銀一百三十兩,還了原契,房子付與李生自去管理。 那慧空要討別人便宜,誰知反吃別人弄了。 此便是貪心太過之報。 後來賈生中了,直做到內閣學士。 李生亦得登第做官。 兩人相契,至死不變。 正是: 量大福也大,機深禍亦深。 慧空空昧己,賈實實仁心! 這卻還不是正話。 如今且說一段故事,乃在金陵建都之地,魚龍變化之鄉。 那金陵城傍着石山築起,故名石頭城。 城從水門而進,有那秦淮十里樓台之盛。 那湖是昔年秦始皇開掘的,故名秦淮湖。 水通着揚子江,早晚兩潮,那大江中百般物件,每每隨潮勢流將進來。 湖裡有畫舫名妓,笙歌嘹喨,仕女喧嘩。 兩岸柳蔭夾道,隔湖畫閣爭輝。 花欄竹架,常憑韻客聯吟;繡戶珠簾,時露嬌娥半面。 酒館十三四處,茶訪十六八家。 端的是繁華盛地,富貴名邦。 說話的,只說那秦淮風景,沒些來歷。 看官有所不知,在下就中單表近代一個有名的富郎陳秀才,名珩,在秦淮湖口居住。 娶妻馬氏,極是賢德,治家勤儉。 陳秀才有兩個所:一所莊房,一所住居,都在秦淮湖口。 莊房卻在對湖。 那陳秀才專好結客,又喜風月,逐日呼朋引類,或往青樓嫖妓,或落遊船飲酒。 幫閒的不離左右,筵席上必有紅裙。 清唱的時供新調,修癢的百樣騰挪。 送花的日逐薦鮮,司廚的多方獻異。 又道是:「利之所在,無所不趨。 」為因那陳秀才是個撒漫的都總管,所以那些眾人多把做一場好買賣,齊來趨奉他。 若是無錢慳吝的人,休想見着他每的影。 那時南京城裡沒一個不曉得陳秀才的。 陳秀才又吟得詩,作得賦,做人又極溫存幫襯,合行院中姊妹,也沒一個不喜歡陳秀才的。 好不受用!好不快樂!果然是朝朝寒食,夜夜元宵。 光陰如隙駒,陳秀才風花雪月了七八年,將傢俬弄得乾淨快了。 馬氏每每苦勸,只是舊性不改,今日三,明日四,雖不比日前的鬆快容易,手頭也還棚湊得來。 又花費了半年把,如今卻有些急迫了。 馬氏倒也看得透,道:「索性等他敗完了,倒有個住場。 」所以再不去勸他。 陳秀才燥慣了脾胃,一時那裡變得轉?卻是沒銀子使用,眾人攛掇他寫一紙文契,往那三山街開解鋪的徽州衛朝奉處借銀三百兩。 那朝奉又是一個愛財的魔君,終是陳秀才的名頭還大,衛朝奉不怕他還不起,遂將三百銀子借與,三分起息。 陳秀才自將銀子依舊去花費,不題。 第8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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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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