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次騫枉在四川路上作了一番的官,竟不曾訪得甥女兒的消耗,心中常時抱恨。 也是人有不了之願,天意必然生出巧來。 直到乾道丙戌年間,次騫之子祝東老,名震亨,又做了四川總干之職。 受了檄文,前往成都公幹,道經綿州。 綿州大守吳仲廣出來迎着,置酒相款。 仲廣原是待制學士出身,極是風流文采的人。 是日郡中開宴,凡是應得承直的娼優無一不集。 東老坐間,看見戶椽旁邊立着一個妓女,姿態恬雅,宛然閨閣中人,絶無一點輕狂之度。 東老注目不瞬,看勾多時,卻好隊中行首到面前來斟酒,東老且不接他的酒,指着那戶椽旁邊的妓女問他道:「這個人是那個?」行首笑道:「官人喜他麼?」東老道:「不是喜他,我看他有好些與你們不同處,心中疑怪,故此問你。 」行首道:「他叫得薛倩。 」東老正要細問,吳太守走出席來,斟着巨觥來勸,東老只得住了話頭,接着太守手中之酒,放下席間,卻推辭道:「賤量實不能飲,只可小杯適興。 」太守看見行首正在旁邊,就指着巨觥分付道:「你可在此奉着總干,是必要總干飲乾,不然就要罰你。 」行首笑道:「不須罰小的,若要總干多飲,只叫薛倩來奉,自然毫不推辭。 」吳太守也笑道:「說得古怪,想是總干曾與他相識麼?」東老道:「震亨從來不曾到大府這裡,何由得與此輩相接?」太守反問行首道:「這等,你為何這般說?」行首道:「適間總干殷殷問及,好生垂情於他。 」東老道:「適纔邂遁之間,見他標格,如野鶴在鷄群。 據下官看起來,不象是個中之人,心裡疑惑,所以在此詢問他為首的,豈關有甚別意來?」太守道:「既然如此,只叫薛倩侍在總干席旁勸酒罷了。 」 行首領命,就喚將薛倩來侍着。 東老正要問他來歷,恰中下懷,命取一個小杌子賜他坐了,低問他道:「我看你定然不是風塵中人,為何在此?」薛倩不敢答應,只嘆口氣,把閒話支吾過去。 東老越來越疑心,過會又問道:「你可實對我說?」薛倩只是不開口,要說又住了。 東老道:「直說不妨。 」薛倩道:「說也無干,落得羞人。 」東老道:「你盡說與我知道,焉知無益?」薛倩道:「尊官盤問不過,不敢不說,其實說來可羞。 我本好人家兒女,祖,父俱曾做官,所遭不幸,失身辱地。 只是前生業債所欠,今世償還,說他怎的!」東老惻然動心道:「汝祖、汝父,莫不是漢州知州,竹山知縣麼?」薛倩大驚,哭將起來道:「官人如何得知?」東老道:「果若是情道:「說也無干,落得羞人。 」東老道:「你盡說與我知道,焉知無益?」薛倩道:「尊官盤問不過,不敢不說,其實說來可羞。 我本好人家兒女,祖、父俱曾做官,所遭不幸,失身辱地。 只是前生業債所欠,今世償還,說他怎的!」東老惻然,汝母當姓祝了。 」薛倩道:「後來的是繼母,生身亡母正是姓祝。 」東老道:「汝母乃我姑娘也,不幸早亡。 我聞你與繼母流落于外,尋覓多年,竟無消耗,不期邂遁于此。 卻為何失身妓籍?可各與我說。 」薛倩道:「自從父親亡後,即有呂使君來照管喪事,與同繼母一路歸川。 豈知得到川中,經過他家門首,竟自盡室占為己有,繼母與我多隨他居住多年,那年壞官回家,鬱鬱不快,一病而亡。 這繼母無所倚靠,便將我出賣,得了薛媽六十千錢,遂入妓籍,今已是一年多了。 追想父親亡時,年紀雖小,猶在目前。 豈知流落羞辱,到了這個地位!」言畢,失聲大哭,東老不覺也哭將起來。 初時說話低微,眾人見他交頭接耳,盡見道無非是些調情肉麻之態,那裡管他就裡?直見兩人多哭做一堆,方纔一座驚駭,盡來詰問。 東老道:「此話甚長,不是今日立談可盡,況且還要費好些周折,改日當與守公細說罷了。 」太守也有些疑心,不好再問。 酒罷各散,東老自向公館中歇宿去了。 第5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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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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