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在市上看見一個老人家,一張桌兒上擺着許多零碎物件,多是人家動用傢伙,無非是些燈台銅杓、壺瓶碗碟之類,看不得在文墨眼裡的。 權翰林偶然一眼瞟去,見就中有一個色樣奇異些的盒兒,用手去取來一看,乃是個舊紫金鈿盒兒,卻只是盒蓋。 翰林認得是件古物,可惜不全,問那老兒道:「這件東西須還有個底兒,在那裡?」老兒道:「只有這個蓋,沒有見甚麼底。 」翰林道:「豈有沒底的理?你且說這蓋是那裡來的,便好再尋着那底了。 」老兒道:「老漢有幾間空房在東直門,賃與人住。 有個賃房的,一家四五日害了天行症侯,先死了一兩個後生,那家子慌了,帶病搬去,還欠下些房錢,遺下這些東西作退帳。 老漢收拾得,所以將來貨賣度日。 這盒兒也是那人家的,外邊還有一個紙簏兒藏着,有幾張故字紙包着。 咱也不曉得那半扇盒兒要做甚用,所以擺在桌兒上,或者遇個主兒買去也不見得。 」翰林道:「我到要買你的,可惜是個不全之物。 你且將你那紙簏兒來看!」老兒用手去桌底下摸將出來,卻是一個破碎零落的紙糊頭簏兒。 翰林道:「多是無用之物,不多幾個錢賣與我罷。 」老兒道:「些小之物,憑爺賞賜罷。 」翰林叫隨從管家權忠與他一百個錢,當下成交。 老兒又在簏中取出舊包的紙兒來包了,放在簏中,雙手遞與翰林。 翰林叫權忠拿了,又在市上去買了好幾件文房古物,回到下處來,放在一張水磨天然幾上,逐件細看,多覺買得得意。 落後看到那紙簏兒,扯開蓋,取出紙包來,開了紙包,又細看那鈿盒,金色燦爛,果是件好東西。 顛倒相來,到底只是一個蓋。 想道:「這半扇落在那裡?且把來藏着,或者湊巧有遇著的時節也未可知。 」隨取原包的紙兒包他,只見紙破處,裡頭露出一些些紅的出來。 翰林把外邊紙兒揭開來看,裡頭卻襯着一張紅字紙。 翰林取出定睛一看,道:「元來如此!」你道寫的甚麼?上寫道:「大時雍坊住人徐門白氏,有女徐丹桂,年方二歲。 有兄白大,子曰留哥,亦系同年生。 緣氏夫徐方,原藉蘇州,恐他年隔別無憑,有紫金鈿盒各分一半,執此相尋為照。 」後寫着年月,下面着個押字。 翰林看了道:「元來是人家婚姻照驗之物,是個要緊的,如何卻將來遺下又被人賣了?也是個沒搭煞的人了。 」又想道:「這寫文書的婦人既有大秀,如何卻不是大秀出名?」又把年用迭起指頭算,一算看,笑道:「立議之時到今一十八年,此女已是一十九歲,正當妙齡,不知成親與未成親。 」又笑道,「妄想他則甚!且收起着。 」因而把幾件東西一同收拾過了。 到了下市,又踱出街上來行走。 看見那老兒仍舊在那裡賣東西,問他道:「你前日賣的盒兒,說是那一家掉下的,這家人搬在那裡去了?你可曉得?」老兒道:「誰曉得他?他一家人先從小的死起,死得來慌了,連夜逃去,而今敢是死絶了,也不見得。 」翰林道:「他你家則有甚麼親戚往來?」老兒道:「他有個妹子,嫁與下路人,住在前門。 以後不知那裡去了,多年不見往來了。 」權翰林自想道:「問得着時,還了他那件東西,也是一樁方便的好事,而今不知頭緒,也只索由他罷了。 」 回還寓所,只見家間有書信來,夫人在家中亡過了。 翰林痛哭了一場,沒情沒緒,打點回家,就上個告病的本。 奉聖旨:「權某準回籍調理,病痊赴京聽用。 欽此。 」權翰林從此就離了京師,回到家中來了。 話分兩頭,且說鈿盒的來歷。 蘇州有個舊家子榮,姓徐名方,別號西泉,是太學中監生。 為幹辦前程,留寓京師多年。 在下處岑寂,央媒娶下本京白家之女為妻,生下一個女兒,是八月中得的,取名丹桂。 同時,白氏之兄白大郎也生一子,喚做留哥。 白氏女人家性子,只護着自家人,況且京師中人不知外方頭路,不喜歡攀扯外方親戚,一心要把這丹桂許與侄兒去。 徐太學自是寄居的人,早晚思量回家,要留着結下路親眷,十分不肯。 一日,太學得選了閩中二尹,打點回家赴任,就帶了白氏出京。 白氏不得遂願,戀戀骨肉之情,瞞着徐二尹私下寫個文書,不敢就說許他為婚,只把一個鈿盒兒分做兩處,留與侄兒做執照,指望他年重到京師,或是天涯海角,做個表證。 第2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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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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