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們十來個軍官在西爾兀家吃飯,照往常那樣喝酒,就是說灌了許多。 飯後我們便請主人做莊打牌。 他推辭了好久,因為他几乎從不賭博。 終於他吩咐拿來紙牌,往桌上倒出五十個金幣,坐下便發脾。 我們圍繞他坐下,賭局開場。 西爾兀有個脾氣,那就是賭牌時完全保持沉默,從不爭執,也不解釋。 如果賭家有時算錯了,他便立即補足餘款或記錄下來。 我們早已知道他這個習慣,從不妨礙他照自己的辦法行事。 但是,我們中間有個軍官,不久前才調來的,他也來賭,漫不經心地多折了一隻角。 西爾兀拿起粉筆,照自己往常的作法,把帳結清。 那軍官以為他弄錯了,開口解釋。 西爾兀不作聲繼續發牌。 軍官忍不住了,抓起刷子,一下擦去他以為不對的數目。 西爾兀拿了粉筆再記下。 那個被酒和牌以及同事的笑聲弄得昏昏然的軍官,認為自己受了侮辱,氣急敗壞,一把抓住桌上的銅燭台,對準西爾兀扔過去,西爾兀閃開,險些打中。 我們慌了手腳。 西爾兀站起身,氣得臉發白,兩眼光火,說道:「親愛的先生,請出去!您得感謝上帝,這事好在發生在我這兒。 」 結局用不着懷疑,我們預料這個新同事定會被打死。 那軍官走出去,一邊說,他要為翻臉負責,聽憑莊家先生吩咐。 賭局再繼續了幾分鐘,但大夥感到,主人已無心再賭,便一個接一個放下手裡的牌,紛紛回宿舍,一路談論軍官又要補缺了。 第二天在跑馬場上,我們正互相打聽那個中尉還活着沒有,他本人卻來到了我們中間。 我們便向他提出同樣的問題。 他回答說,他還沒有得到西爾兀的任何通知。 這就奇怪了。 我們便去找西爾兀,發覺他站在院子裡,正對準釘在門上的愛司牌把子彈一粒接一粒打進去。 他象往常一樣接待了我們,昨晚的事,隻字不提。 過了三天,中尉還活着。 我們吃驚地問:難道西爾兀不決鬥了?不錯,西爾兀沒有決鬥。 那種輕描淡寫的解釋居然使他滿意,他心平氣和了。 在青年人的心目中,這些事起初大大地損害了他的形象。 勇氣不足比其他一切更難得到青年們的諒解,他們慣常把勇敢當成人類品德的頂峰,而其他的罪孽都可以不必計較。 可是,不久這一切都漸漸淡忘,西爾兀也恢復了以前的威望。 只有我一個人不能夠再跟他親近了。 我天生就有浪漫的幻想,這之前,我比任何人更傾心于此人,他的生活是個謎,他本人在我看來簡直是一部神秘小說裡的主角。 他愛我,至少,他只對我一個人放棄了他習以為常的尖酸刻薄的言辭,跟我交談各種事情,總是和顏悅色,心地單純。 但是,打從那個不幸的夜晚以後,我始終認為,他的名譽有了污點,而沒有洗刷掉只能怪他自己,這個想頭一直沒有離開我,使我難以象從前那樣對待他。 我不好意思看他的臉。 西爾兀太聰明了,並且閲歷深,他不會不覺察和猜出其原因。 看來,這件事傷了他的心,我至少發現有兩三次他想跟我解釋,我迴避他,西爾兀也就算了。 從這以後,我只有跟同事們在一起的時候才跟他見面,以往那種開誠相見的交談中止了。 京城悠閒的居民,很難體會到鄉下和小城鎮的居民熟悉透了的那許多感受,例如等待郵件的日子:每逢禮拜二、禮拜五,我們團部辦公室便擠滿了軍官。 有的人等錢,有的人等信,有的人等報。 在那兒,郵件往往當場拆開,新聞當即傳播,辦公室便呈現一派非常活躍的景象。 寄給西爾兀的信附寄我團,他也就經常到那裡去。 有一天,他收到一封信,拆開來,面帶急不可耐的神色。 他瀏覽了一遍,眼睛發亮。 軍官們各看各的信,沒有注意他。 「先生們!」西爾兀向軍官們說,「情況促使我要立即離開這裡。 今晚我就要動身。 我希望,諸位不至于拒絶邀請,到我那裡最後一次聚餐吧!我希望您也來。 」他轉向我繼續說,「一定來呀!」說了這話,他便匆匆走了。 我們約好在西爾兀家裡碰頭,然後各自走散。 我于約好的時間到了西爾兀那裡,几乎全團軍官都已到齊。 他的行李已經收拾停當,房間裡只剩下四堵牆壁,光光坦坦,彈痕纍纍。 我們在桌邊坐下。 主人精神煥發,他的喜悅感染了大家,立刻變成了共同的喜悅。 酒瓶塞子接二連三蹦出來,大酒杯裡冒泡,一個勁地噝噝響,我們真心誠意祝願離人一路平安和諸事順遂。 等到我們從餐桌邊站起來,已經是黑夜了。 大夥兒都在取帽子,西爾兀跟他們告別,當我正要走出門的那一瞬間,他抓住我的手讓我留下。 「我想跟您談談。 」他輕聲說。 我留了下來。 第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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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希金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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